第三章,爺爺你在何方
幾聲雄渾的喝罵伴隨著一陣嘻哈聲遠遠傳來,驚擾了墨青的夢境,像是一個暴跳的人正在訓斥幾個讓人無奈至極的熊孩子。
墨青突然就清醒了過來,身子下的溫熱感也一下子變得十分清晰。
一個意識猛然跳到腦海里:尿床了!
墨青用手摸著身下毛絨絨的不知名的褥子,證實著尿濕的面積,真實的情況使他感到害臊和不安:褥子濕了一大片,屁股下邊還積著一窪淺淺的水。
荒謬,不真實和羞臊感一起湧向墨青的心頭,一歲就不再尿床的他,今天竟然再次品嘗到了這種久違的感覺,而且還是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墨青用軟綿綿的手撐著身下的床鋪,努力了好幾次也沒有成功的坐起來。
剛才這些動作收穫的只有身體撕裂似的疼痛,腦袋如同被斧頭劈過的痛楚和眩暈。
坐起身的想法變成了奢望,他只好用力的挪著身子,一點點的向牆邊靠攏。被逐漸變得冰涼的尿水腌著身子的感覺一點都不好受。
側過腦袋,墨青強忍著腦子裡的疼痛和極致的眩暈,轉動著眼珠,緩慢地打量著眼前用石頭和泥巴壘起來的牆,費力的思考著自己的處境——極致的疲憊和眩暈讓他的思維變的極其緩慢。
記憶的斷層已經接上,自己是因為揪猴毛惹到了一個失去理智的猴王,然後就很丟臉的被揍下了山崖,好像和自己一塊下去的還有那隻打了自己的猴子。
這些事情他獨自躺在草叢裡的時候都已經想起,只是掉進山崖之後又發生了些什麼?自己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出現在荒原上?
還有這,這是怎麼回事?他艱難的抬起胳膊,一隻黑漆漆的小手出現在他的眼前。
這真的是自己的手嗎?怎麼變得這樣小巧?這有六歲娃娃的手大嗎?墨青兩眼直愣愣的盯著那隻乾瘦的小手,一雙眼裡儘是迷茫。
他努力的回想,想要記起掉下山崖之後發生的事情,但換來的卻是令人發聵疼痛。
墨青全身繃緊,如同一條幹死的魚,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張著嘴巴無聲的乾嚎。
好一會兒那種神魂都要被撕碎的疼痛才慢慢消去,墨青緊繃的身體慢慢放鬆,整個人如同剛從水裡撈出來,渾身濕淋淋的。
這種痛苦的滋味他躺在荒原上已經品嘗過好幾次了,每當他努力回想掉下山崖之後所發生的事情時候,腦子都會出現這種極端的疼痛。
雖然嘗過好幾次這種滋味了,可神經明顯還是適應不了這種極端的折磨,每次的疼痛都還是讓他欲仙-欲死。
墨青瞪的快要突出來的眼球,慢慢縮回眼眶,長長的出了兩口氣,才算是緩過勁來。
咧開嘴無奈的苦笑一下,顫抖著把面前的胳膊塞回了被窩。
算了!先不去想它了,還是想弄明白自己身在何處在說吧!墨青輕嘆一口氣,在心裡暗暗想到。然後又把目光轉到了對面的牆上。
那牆上釘著一排嬰兒手臂粗細的木樁,上面掛著三張大小不一的弓,和幾筒白色的羽箭,和大漢腰間懸挂的一樣。
牆角處一柄三股鋼叉靜靜的立在那裡。另外幾個木樁上掛著一隻剝過皮,少了小半個身子的狼,還有一些大小不一,同樣被處理的很好的肉。
墨青看了好久,也沒能認出那都是些什麼種類的野獸。
看來自己是被人給救了,看周圍的陳設,自己是在一個獵戶家躺著。
想想也是,除了獵人,誰能夠一箭就把一匹強壯的野狼幹掉。當然向老頭子那樣自喻為高手,徒手就把狼王放倒的高人除外。
等會兒來人了就問問這是哪裡,好儘快回家,這次離家那麼久,老頭子得著急了。想起夢裡老頭子的帶著哭腔,來回奔騰著尋找自己時的情景時,墨青心裡就像被刀割了一樣。
不過想到自己尿床這個事實之後,墨青倒是不盼望有人來了,十多歲的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尿床!這怎是一個尷尬就能說盡的。
墨青的身子下又是一片濕漉漉的,這倒不是他又尿床了,而是他悄悄的挪了回去,準備把尿濕的褥子暖干。
墨青一邊忍受著潮濕,一邊暗暗慶幸著還好屋裡沒人。
一陣兒童的嬉笑連同著撲通撲通地跑步聲由遠至近,墨青的心微微懸起。
當那用樹枝編成的門口出現幾個探頭探腦的孩子時,墨青用手偷偷的把蓋在身上的褥子往身邊拉了拉,然後把眼閉上,輕輕地打起了小呼嚕。
雖然閉著眼睛,但墨青還是能感覺到三個小孩已經輕手輕腳地站在了床前,並且正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自己。
墨青忽然聽到有人吸鼻子,在幾聲聽不清的嘀咕聲響起之後,用力吸鼻子的聲音就變成了三個。
還好他們只吸了一會兒就停了下來,這讓墨青緊張的心放鬆了下來。
正在慶幸時,墨青忽然感到蓋在身上的褥子被掀開了一條縫,然後三隻小手就齊刷刷地伸了進來,其中一個還摸在了他的****上。
聽著他們嘻嘻哈哈喘不上氣的笑聲,墨青除了羞憤欲死之外,就只能閉著眼睛把小呼嚕打的更歡快……
十天後已經能下床的墨青,誓死都不再喝那種稀得能看到人影的粥了。
雖然墨倫大叔一個勁地給他說這種粥對他的身體恢復最是有效,墨青還是固執地抱著一根肉骨頭啃個不停。想起墨鐵頭,墨黑狗,墨黑娃幾人可惡的嘴臉,墨青就對這造成他尿床的罪魁禍首深痛惡絕。
趕走想要拉著墨青瘋跑的黑娃鐵頭幾人後,李嬸就把在充滿陽光的小院里,顫顫巍巍地走著的墨青抱回了屋裡,放到了那張已經把褥子晒乾的床上。
用李嬸的話說,墨青的身子還太虛弱,需要多休息,只有休息好了,才能快點把身子養好,把黑狗他們幾個排著都揍一頓。
對於這個沒有孩子,把自己當成親生兒子來養的李嬸的話,墨青還是要聽的。乖乖地躺在床上,任由李嬸把被子給自己掖好。
李嬸走後,墨青伸手抓住蹲在自己胸口上的猴子,不顧其激烈反抗,把這個自從墨青尿過床后就再也不願在被窩待的傢伙,塞進了被窩。
然後一邊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同樣用樹枝編就的屋頂,一邊用手控制著猴子,不讓其鑽出被窩。
十天時間,墨青知道了很多。
知道他現在所處的村子叫做墨村,是一個位於墨靈山余脈,離最近的小鎮也有百十里,以打獵為生的村子。
知道了把他救回來的漢子叫墨倫,是這個村子最好的獵人,知道了他和李嬸要把他當成兒子來養。
學會了他們晦澀難懂的語言,知道了自己身體極度虛弱,需要好好休息。
可是知道的越多,墨青心裡越難受。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熟悉的爺爺身在何方。
問過了墨倫大叔了,就連村裡最見多識廣的黃藥師都沒有聽說過盤古山脈。
中土聖洲,東勝神州,北俱蘆洲,這些出名的大地方,人們耳熟能詳的地名說了個遍,那個號稱學識淵博的黃藥師只是一個勁的搖頭,到最後這個可惡的傢伙竟然把手放到了墨青的眉頭上,想看看他是不是發燒了在說胡話。
墨青失望了,疲倦的閉上眼睛,兩滴淚水從其眼角滑落,因為他忽然間想起老頭子曾經告訴過他的一個關於整個人間的傳說
——五大洲,有多大,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生活在這些土地上,也沒有人知曉。
不過這些大洲雖然廣闊,國家人種雖然繁多,不過卻有一個奇怪的特點,那就是所有的人都共用一種語言,雖然有些地方口音略有差別,但是根本上卻是一樣,都能聽的懂。據老頭子講,這是因為人在最初的時候生活在一起的原因。
難道自己已經不在原來的世界了?想起墨倫大叔他們那種完全聽不懂的古怪語言,墨青心都涼了。
不!這不可能!老頭子通常都是那樣不靠譜,這個一定也是他胡亂編造騙自己玩的!
墨青在心裡狂吼。不過那吼聲自己感覺都虛弱,因為後來為了證實老頭子說的話,墨青整整埋在書海里了兩個月,從許多介紹五大洲歷史文化,風土人情,地理事物的書中都找到了許多確鑿的證據。
難道自己真的不在原來的世界了嗎?墨青心如刀絞。想起夢中老頭子那絕望的呼喚聲,墨青覺得心都碎了,痛的呼吸都困難。
墨青只想把這幾天的經歷當成一場夢,死命地在胳膊上擰捏,除了一塊塊青紫的於痕之外,卻並沒有從夢中醒來。
墨青這些晚上,不知道哭醒了多少次。
哭著醒來之後,望著漆黑的天空,只能心如刀絞的默默流淚。夜晚來臨的時候瞪著眼睛不願睡去,怕看到老頭子紅腫的雙眼,怕看到他一下子蒼老下去的身影,怕聽到老頭子帶著哭腔的呼喊。
墨青痛恨自己不好好在家待著,痛恨把自己撞下山崖的猴子。
當狠狠的把猴子抓出來,準備撕碎這個禍害時,看到那雙滿是哀憐的雙眼,墨青又緊緊地把這個自己似乎異常熟悉,能夠聽從自己吩咐的動西攬在懷裡,埋頭哭泣。
感受到墨青心情不好的猴子,懂事的呆在墨青被窩不再掙扎,伸出舌頭在墨青手背上輕舔著,以此安慰著墨青那顆思家的心。
墨青把猴子從被窩裡掏出來,放到眼前說道:「以後我們兩個就相依為命了,我們誰都不能拋棄誰好不好?」
猴子用前爪碰碰墨青的手。
墨青嘴角咧著笑了一下,「那就這樣說好了,可不能反悔,我們都擊掌為誓了。」
「那我就給你起個名字吧,總不能整天還猴子猴子的叫你,叫什麼好呢?」墨青望著房頂思索著。
「以後你就叫福將了,給咱倆帶來滾滾的福氣,怎麼樣?」
「這個名字太有含義了,沒有一定內涵,是起不出這名字的。」
「別翻白眼,反正我是超喜歡這個名字,你看你一身黃毛金光閃閃地,不叫福將叫什麼。」
出去的李嬸又回來了,把一個盛著針線等東西的小筐放到墨青床頭,微笑著看墨青和猴子嘀咕,這孩子心事太重了,晚上做夢都能哭醒,能和猴子說說話也好。
雖然不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可只要孩子高興就行,沒看到他都笑了嗎,這應該是這幾天孩子真正從心裡笑的吧。
心裡高興起來的李嬸從外面抱進來不少獸皮,和一塊疊的整整齊齊的好布。用手在墨青身上量過後,就拿起剪刀裁剪起來。
墨青躺在床上,抱著猴子,一邊看著李嬸忙碌,一邊聽著她嘮叨著要把自己打扮成全村最漂亮的孩子。
墨青忽然間覺得沒有那麼想老頭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