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撈屍工人
牛子溝流傳著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83年縣裡為了響應上級的號召,大力改革發展經濟,組織全村人在後山修路。
聽村裡老人說,牛子溝礦產資源豐富,只要這公路竣工,一條大路直通省城,縣裡就會招商引資,爭取將這窮山坳子發展成為首批西南片區重點的礦產資源出口集銷點。
在那個面朝黃土背朝天、全村都啃著窩窩頭勉強過活的年代,致富修路,成為了深深觸動每個莊稼漢子神經的導、火、線。
據說那一場轟轟烈烈的開山運動,光是動員大會就開了一天一夜。
開山第二天,隨著牛老八一聲號子響,負責在後山填放炸、葯的工人師傅點燃了引線,「撕撕拉拉」的火星子伴隨著全村人對美好生活的幸福嚮往,點燃了了村長親手挖出來的炮眼。
轟!
一聲巨響,地動山搖,掀起一場漫卷的黃沙。炸開的岩石碎裂成無數小塊,山崩似的滾滾轟鳴聲不斷,全村人都拍掌叫好,彷彿從那黃沙四散的滾滾濃煙里,讀出了對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嚮往。
誰知這一炮仗下來,非但沒開出金疙瘩,反倒引出了所有人心中的夢魘。
沒等村民們內心的喜悅感徹底洋溢在臉上,那崩開的裂縫就好似鯊魚咧開的大嘴,「轟隆隆」湧出一股泥漿。
宣洩的山洪化作筆直的長箭,瘋狂拍打在岩石峭壁上,頃刻間漫山遍野都是黃湯水,負責挖洞的工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跟落地的石子似的,一個咕嚕栽下水,再也沒能爬起來。
村長發動了三十多個青壯勞動力,這一哈欠淹死了將近二十個,再加上牛子溝位處尖刀峽上游,長江流水本就湍急。滔滔江水變成了村裡人天然的墓葬場,好多屍體跟隨山洪沉進江心,連個囫圇個的屍首都沒能打撈上岸。
牛子溝就這樣變成了遠近聞名的寡婦村。
事發第二天,縣裡過來人調查,帶走了村長。
老村長既是帶頭人,也是整個工程的發起者,被關進號子不到兩天,就因為承受不了這樣的心理壓力解下褲腰帶上了吊。
村長選在深夜上吊,第二天獄警才發現他的屍首,舌頭已經拖到胸口了。
屍體下,整整齊齊地壓著一封血書。
他的遺言很簡單;命我陪,別難為小南瓜!
我叫司馬南,小南瓜是我的乳名。弔死的村長是我爺爺,那場事故讓我失去了所有親人。
村裡人把挖到地下暗河的責任「歸功」於我爺爺,就在那幫情緒失控的孤兒寡母準備將當時僅有七歲的我綁起來浸豬籠的時候,負責看守爺爺的獄警帶著血書到了,隨行還有個瞎了一隻眼的小老頭。
那老頭姓羅,據說年輕時逃難來到牛子溝,被我爺爺用半塊蘿蔔片救活了性命。
為了報恩,他收養了我。
村裡容不下我這個「災星」,老羅便帶著我來到回水灣的一棟廢棄山神廟,簡單改建之後,他在破廟門口插上一面旗子,上面寫了兩個大字,
撈屍!
老羅是個撈屍匠,和江里溺死的屍體打了半輩子交道,我跟著他在江上討生活,十二歲那年,他正式帶我入了這一行。
開爐上香,拜了皇天后土,老羅給我定下撈屍的幾個規矩:
在回水灣撈屍,半夜凌晨不能出門,因為我們工作的地方是一片水域,濕氣重,夜晚出門扛不住水下的陰氣。
其次,千萬不能跟打撈上來的屍體說話,因為水下的多是溺死鬼,橫死的人戾氣重,再加上水鬼纏人,說了話,有可能跟你一輩子。
還有就是小心浮屍,尤其是正臉朝上的浮屍,看見就要躲,僱主給的花紅再多也不能撈!
最大的忌諱則來自於亂風坡,就算餓死,絕不能去那裡撈屍!
亂風坡是哪兒?
也就是我爺爺當年開山修路,炸出山崩的地方,自從炸出地下的暗河,那滔天洪水就沒幹過,一到漲水季節,地下暗河的潮水上涌,臨近幾個村子都得跟著糟難。
老*到70歲,年老體弱留下一身病根,回了老家頤養天年,縣裡又安排一個叫葛剛的胖子下來,陪我一塊守著回水灣。
臨走時老羅千叮萬囑,讓我們一定謹記他留下來的規矩,千萬別去亂風坡。我年少氣盛,再加上跟著老羅撈屍十來年了,什麼樣的邪乎事沒見過?最終都證明是自己嚇自己,所以從來不信這個邪。
可老羅走後不到一年,我就遇上了怪事。
我還記得那天是九月中旬,我和葛壯守在江邊釣魚,釣到晚上一條魚腥也沒見著,背著魚簍子回去,看見老廟門口坐了兩個人。
這兩人我都認識,是牛子溝的村長和牛嬸。
夜幕已深,村長正光著腳丫摳腳趾,一見我就迎上來,十分熱情地拆開一包煙,塞在我和葛壯手上。
我一見那香煙的牌子,就知道有事上門了。
我接完煙,劃開了一根火柴,青藍不定的火焰照耀下,我對村長說道,「您有事直說,犯不上跟我這兒客套。」
雖說村裡某些人因為一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對我意見比較大,可鄉里鄉親的都是一家人,村長親自登門,我也不好拿捏架子。
村長咧著大豁牙子,神經兮兮地把我倆拉到一邊,「有個事得勞煩你們一趟。」
我見他疑神疑鬼,就說啥事?
沒等村長開口,坐在一邊抹眼淚的牛嬸站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說起了此行來的目的。
她說就在上個月,自家老爺們趕著一群羊上山吃草,不料半路砸下一塊木板,砸死了一頭畜生。
牛老二(就是牛嬸家男人)撿了木板去找村長,村裡上報,隔天縣裡就來人,非但賠了她家的損失,還頒發了500塊錢和一面錦旗。
我說這不是好事嗎?
「好個屁!」
村長蔫吧了一口煙,愁容滿面地說道,「聽人說,那塊木板是沉陰木,有考古價值,之後縣裡還來人,讓牛老二領著幾個人進山,特意在附近找了一下,看看能不能發現別的,可這一進山就出了問題。」
我搬來一根凳子,讓村長坐下,「出了什麼問題?」
「死人了唄!」村長一屁股坐上板凳,鼻子里噴出來的濃濃煙霧,讓我看不清他的臉,
「進山的幾個同志第二天被發現死在了荒山道上,屍體還是你根子叔發現的,當時他也看見了牛老二,跟丟了魂兒似的坐在亂風坡唱歌,那聲音怪滲人的,比老鷂子都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