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趙寡婦
一路低著頭到了趙寡婦家,她家養的那些雞也一個個都萎靡不振的。
我推測趙寡婦這次應該病的挺重的,雖然我們摸骨相骨的不研究風水,但是一些淺顯的皮毛還是懂點的。
這家主病殤,家裡的植物動物都活不太好。而且最直白的一點,我看到了那些雞吃食的盆子里都空著,趙寡婦病到連雞都懶得餵了。
「趙姐?你在家嗎?」我扯著嗓子喊了一聲,心想既然病成這樣了,趙寡婦就不會出門聽到關於我爺和張木匠的事兒了吧?
黑漆漆的屋子裡沒人回應,我又喊了幾聲還是沒聲。難道趙寡婦還是聽到了風言風語,不願意搭理我了?
我覺得趙寡婦肯定是出不了門的,就小心的走到了門前敲了敲門。
門沒上鎖,趙寡婦就一定在裡面。
「趙姐,我是來跟你說說昨個買雞的錢的。」我先說明來意,你再不搭理我也得要錢吧?
又是一陣沉寂,就在我嘆了口氣準備回家的時候,終於聽到了裡面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沒再出聲,安靜的等著。
門開了一條縫,我往裡看,依然是漆黑,看不到什麼東西。
不過趙寡婦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是劉乾啊?你爺讓你來的嗎?」
我點了點頭,然後扯了個謊:「趙姐,是這樣的,我爺給了我一百塊錢,讓我付給你買雞的錢。但是我來的路上不小心把錢給弄丟了,我爺要知道了肯定心疼,您能不能先緩我幾天,我湊夠了錢再給你送來,你別告訴我爺。」
說完之後我都有點佩服我自己了,撒起謊來都不帶打磕巴的。
趙姐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的,不過她人很好說話,說兩隻雞而已,不給也沒事,反正她自己吃不完。
我和她又說了幾句,錢一定得給。主要是被告訴我爺,我把錢弄丟了。
其實是我怕她跑過去找我爺,把冥幣的事露餡了,這樣全村的人又都知道,我爺拿冥幣買活雞的事了。
客套了一陣之後,趙寡婦始終沒給我開門,我上次來的時候她屋子裡就有一股難聞的惡臭,也不打算進去。道了別之後就轉身走了。
可是剛走出去沒兩步,我手插進口袋裡的時候,就發現我揣進兜里的那張冥幣,真的不見了。
我這下撒謊說成真的了,那張冥幣也不知道是我爺從哪裡找來的。我們家從來沒有這東西。
在我的記憶里,我爺從來不跟我說我爸媽和我奶奶的事。自打我記事以來,家裡就我和我爺兩個人。
就連清明中元之類的日子,別人家都上墳掃墓,我爺也不讓我給爸媽和奶奶燒紙。
我只是從村裡其他人口中,知道了我爸媽和我奶奶都已經去世了。至於具體緣由,都說不知道,而且我爺也警告那些人,什麼都不許告訴我。
我越想越覺得這張冥幣可能很重要,就在原地找了起來。轉了一圈之後,眼睛往上一抬,真的找到了。
不過冥幣被風吹到了趙寡婦家門口,卡在了門縫底下。
我尋摸著趙寡婦身體不好,可能已經上床休息了,就墊著腳尖過去,想把冥幣拿回來。
但是就在我快要得手的時候,門刷的一下開了。
因為要撿錢,我是蹲在地上的,門開的一瞬間,我正好對上了一張白紙一般的臉。
「趙姐?」我看清是趙寡婦,但還是嚇的不輕,趙寡婦的臉白的嚇人。
趙寡婦搶在我前邊把冥幣拿了起來,我心道要壞事,這不好解釋啊。人家一個寡婦,我拿著冥幣來寒磣人家。
我心虛的低著頭,用眼角偷瞄趙寡婦。她面無表情,拿著冥幣看了半天。
「趙姐,這不是??????這不知道從哪刮來的,我???????」我想抽自己的嘴,剛才撒謊的時候一點都不打磕巴,這會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我難以置信的看著趙姐把那張冥幣揣在了身上,很是平靜的說錢是不是被我掉門口了,找回來就好。
她屋子裡實在是太暗了,可能根本就沒看清楚那張錢是什麼。我努力的思考,怎麼給她解釋,或者是怎麼先把錢拿回來。
「對了,我昨個夜裡看到神婆往你們家的方向去了,是去你們家了嗎?」趙寡婦又冷不丁的說了這麼一句話,讓我身上的冷汗又刷的一下下來了。
我咽了咽口水,努力讓自己的語調平穩:「我不知道,神婆跟我爺爺不對付你也不是不知道,她怎麼會去我家呢?」
趙寡婦點了點頭說也是,卻不知神婆真的去了我家,而且還在我家院子里埋著呢。
「你要不要進來坐坐喝口水?可惜我家電線燒壞了,我也沒找人來修。」趙寡婦說這種話應該是哀怨的,然後再拉著我感慨一下自己一個無兒無女的寡婦生活的多麼艱辛之類的。
但是從始至終趙寡婦都平靜的可怕,我從她的腔調里察覺不到任何的情緒。
我沒往屋裡進,擺了擺手說都快中午了,我還得回家給我爺做飯呢。
「行,那你快回吧。替我向你爺他們問好。」趙寡婦也不再挽留我,讓我走了。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終於有了表情,嘴角牽動了一下,像是在笑。而且,她說的是『他們』,看來天下還是不透風的牆,她已經知道問我爺把張木匠媳婦搶回家的事了。難怪她對我不冷不熱的。
我轉身就往外走,腿肚子都開始打哆嗦。今兒個是大晴天,亮亮堂堂的大太陽就在頭頂上照著我,但是我卻覺得跟走在寒冬臘月的冷風裡似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果然還是很燙,看來必須得去看醫生了。
走出去很遠,我才又回頭看了一眼劉寡婦家。剛才她說昨晚看到神婆去我家了,我一心虛就把冥幣的事給忘了。
趙寡婦就在門口站著,我在猶豫著要不要先把冥幣給拿回來。但是一眨眼睛的功夫,就發現趙寡婦不見了。
不大的屋門洞開著,裡面黑的可怕,什麼都看不見。
接著就是兩扇木頭門砰的一聲關上了,我還是沒看到趙寡婦關門,感覺就跟風把門吹上似的。
我腦子裡開始浮現趙寡婦那張白紙一樣的臉,這會才開始回憶她的面相。
她眼窩深陷,眉骨往兩側偏移,的確是重病之相。她的天庭雖不飽滿,但是也算平坦,應該不至於危及性命,比我爺的情況好太多了。
我邁出步子走了兩步,突然又倒吸了口涼氣。我爺現在還活著,就被那個狐狸一樣的女人纏得天庭出現凹陷了,趙寡婦病到出不了門,為什麼天庭還是那麼平坦。
恍惚間,我心裡突然有了一種很奇怪的想法。如果天庭那樣平坦的話,可不可以算作是,天庭整個凹進去了呢?
我為自己這個想法感到后怕,趙寡婦怎麼可能是這種面相呢?是我看錯了,還是想錯了?
看來還是我學藝不精,得等我爺好了之後仔細問問他。當然前提是,他能擺脫那女人的迷惑,好起來再說。
我今天也還沒幹什麼活,身子就虛的打擺子,腳下跟沒根似的。
好不容易走到家門口,就看到我家的房子全都罩在陰影里。抬頭看天上,正好有一塊烏雲遮在我家院子上面。
這應該不是偶然吧,但是我也無能為力。神婆都死了,還有誰能救我爺呢?
我進了家門之後,又沒少得了我爺的一頓臭罵,嫌我送個錢都能送這麼久。
然後我爺問我錢給趙寡婦了嗎?我說給了,她也沒找錢。這也挺奇怪的,在我們這,兩隻雞絕對不值一百塊錢,而且趙寡婦也不是貪小錢的人。
我頭疼的難受,就自己回屋睡覺去了。我爺也沒再逼我給那女人做飯,其實他們也根本沒吃午飯的打算。
我回自己房間之後,就聽到我爺也回他自己房間了。至於幹啥,我想都不用想。
從淋雨發燒之後,我沒吃過葯,連水都沒喝上幾口。
可能是我太累了,也可能是實在病的太厲害,我這一覺睡得很沉。
迷迷糊糊之間,又聽到了篤篤篤的敲門聲。我強打起精神睜開眼,窗戶玻璃碎了一塊,冷風吹得難受。
我看到窗外又天黑了,打算先找點東西把窗戶堵上,等明天天亮再想辦法。
剛找了兩件不穿的舊衣服,打算給釘到窗戶上,隱約間又看到了院子里有個人。
我打了個機靈,腦子裡一下子想起來很多事。
神婆,鬧鬼,做夢。
我不敢確定我現在是真的醒了還是在做夢,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天。甚至是,一會神婆會不會再過來拿頭撞我的窗戶。
還有,剛才我是被敲門聲驚醒的,是誰在敲我的門?
「我拍死你個老棺材瓤子,要死給我好好的死,再折騰我直接把你燒成渣渣撒地里去!」
聽到我爺的聲音,我重重的舒了口氣,雖然很明顯他又不知道再罵誰。
聽我爺罵人的話,應該不是針對我,我就穿了衣服去到院子里。看到我爺的架勢,我就知道他在罵誰了。
在院子的角落,我埋下神婆的位置。一隻沾著泥土的手就那麼孤零零的伸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