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容嫣謝過母親,方道不必費心照顧她了,便瞧見宮殿里跟在皇後身邊的錦瑟姑姑直奔這邊,站在兩人中間。容嫣以為是來找母親的,哪知她一開口便道——
「您可是左副都御史虞大人的夫人?」容嫣點頭,她福身笑道:「皇後娘娘喚您來殿里同坐,夫人,請吧。」
請她?容嫣覺得莫名其妙。這可是她第一次入宮,誰都不認識,更何況是皇后,再說,她不過是小小的三品誥命,何德何能要皇後來請。
她怔住,看了眼身邊的寧氏,見寧氏蹙眉微微點頭,她只得跟著姑姑去了。
容嫣謹記徐氏和寧氏的囑咐,沉靜施禮,垂目恭謹道:「命婦容氏,拜見皇後娘娘,娘娘萬福,願娘娘年年歲歲金安,千秋康健。」
皇後點頭,笑應了聲,「坐那吧!」便讓姑姑將她安置在東側靠近主位第三位。
感覺右邊有人好似一直在盯著自己,她也側目瞥了一眼,視線對上,原來是荀夫人。她一張臉扭曲著,目光中的嫌惡之意不難瞧出。
然容嫣不為所動,依舊坐得四平八穩,心安理得,是皇后請她進來,她何須要躲。
可她越是鎮定,荀夫人越是瞧不順眼,思及寺廟的事,心還是堵得慌。那日吃了虧不說,回到府上被荀正卿聽聞,給她和荀瑛好一頓數落,直道她沒個婦人該有的德行,到處惹是生非。
往日這事多了去,也沒瞧他氣憤,哪裡是德行的事,說到底還不是因為虞墨戈。真不知他堂堂一個首輔,怎就這麽忌諱他!如今,連皇后也對他的夫人另眼相待。
荀夫人嘀咕著,底下一眾夫人們也暗自揣度,越發覺得容嫣秘不可測。
「都說虞大人寵妻了得,今兒一瞧,虞夫人國色天香,容顏殊勝,換了本宮都瞧著好不憐人。」皇后看著容嫣笑道。
容嫣頷首施禮。「娘娘過獎了,妾身慚愧。」說著,她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這才瞧清皇后的容色。
皇后今年不過二十五歲,雖也是絕色,可瞧著要比實際年齡滄桑得多。聽聞太子去世那年她不過二十一歲,卻一夜間華髮早生,實是哀痛至深。容嫣不禁起了悲憫之心,不過再望去,皇后的雍容典雅中,除了沉斂再瞧不出其他,那股母儀天下的氣度在她身上散發得淋漓盡致。
僅僅是這雙眼容嫣也瞧得出,其雲淡風輕的外表下,她絕不是個簡單的人。
「虞夫人有孕在身,怕是不能飲酒。來人,給虞夫人換了可口的湯來。天熱,不若來些酸梅湯。」如此細心,可是讓容嫣受寵若驚。
皇后解釋道:「你來之前虞大人便想法尋著我宮裡的總管,道你有孕在身,非要囑咐仔細照看。既然話都求到這了,我能不給他這個面子?真是,這寵妻都寵到我宮裡來了。原只知少將軍驍勇,在戰場運籌帷幄,還不知私下也是這般細心。」
說著,皇后又笑了,笑得容嫣略窘,而下面的婦人們不禁咋舌。
不過朝拜而已,又不是領罰,也不知道顧忌著點,誰不知道帝后之間的矛盾,虞墨戈這不是往人心口上撒鹽嗎!虧得皇后大度,不計較。
不過話說回來,皇后能忍,看來對虞墨戈也頗為重視。
容嫣只能淡笑以對,瞧著眼前的酸梅湯,抿了口,便聽聞殿外恍若天籟的聲音喚了句,「姊姊,真過意不去,妾身來晚了。」
大夥齊齊望去,門外者紛紛揖禮,容嫣猜到了,這便是皇帝的心頭寵,邵貴妃吧。
邵貴妃一入殿,容嫣不禁瞄了她一眼.僅這一眼,便讓她明白為何皇帝寵她久而不衰。邵貴妃是美,然而一個美字卻描述不了她的驚艷。有人居然生得如此明艷逼人,一顰一笑間嫵媚得幾近於妖,讓人看了還想看,如中毒一般。
與皇后散發出的雍容氣度不同,邵貴妃有種精緻到讓人不敢靠近的氣場。
邵貴妃淡淡地與皇后道賀,都未及皇后發聲,她已兀自坐在了東側宴席的主位上,就是容嫣好奇的那個位子。
皇后沒說什麽,宴席繼續。
邵貴妃有意地朝對面的荀夫人瞥了眼,兩人一對上,荀夫人眨眼頷首,恭敬舉了舉酒盅。邵貴妃淡然回了個笑,霎時這個笑便僵住了,她陡然瞧見了荀夫人身邊的容嫣。
自認美到不把任何女人放在眼裡的邵貴妃,可眼前這位卻讓她多看了幾眼。
「這位是?」她揚聲問。
皇后循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笑道:「是新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夫人……」
「左副都御史?」邵貴妃不客氣地打斷了皇后的話。「那可是三品,何德何能可以入殿坐在這個位子上。」對容嫣她沒在客氣。
「是我請進來的。」皇后淡漠回道。「夫人帶孕之人,虞大人有求,我便讓她入門方便照顧。怎麽,這也要事先通知妹妹一聲嗎?」語氣平和,可話里不無諷刺。
但邵貴妃不介意,臉皮薄在後宮可是熬不住。她乍聽到虞大人微愣了下,隨即笑道:「瞧娘娘您說的,好似我多不講理似的。」說著,斟酒自罰,只言為遲到賠禮。
皇后再沒說什麽,宴席繼續。
教坊司新排了樂舞,容嫣的心思卻都在邵貴妃身上,聽多了她的傳言,總是忍不住望向她。
邵貴妃的心思好似也不在樂舞,一手搭在酒壺上,一手捏著白瓷酒杯擺弄,時而上,時而下。忽而,她好似察覺有人在看她,透過舞者,瞥了一眼,和容嫣對上。
容嫣一怔,只見邵貴妃唇角上揚媚笑,伶人便隔斷兩人的視線,再繞開時,她已經站在皇後面前。
「敬您杯酒,願您皇恩永駐……」容嫣聽不清聲音,瞧著邵貴妃的口型說的似是這些,說罷,她給皇后斟了酒。
依舊是那白瓷杯,依舊是那翡翠酒壺,容嫣卻莫名地緊張,心慌不已,說不清這感覺從哪而來,她直盯著兩人,似要把兩人看穿。
皇后始終面帶微笑,朝下面掃了眼,視線對上了容嫣,隨即笑著朝她頷首,示意她過來,容嫣帶著莫名的忐忑心情上前。
「邵貴妃身子不適,敬了酒便要回了,今兒你頭一次見貴妃,不若也敬貴妃一杯吧。」皇后淡淡道,說著看了眼身邊的錦瑟姑姑,錦瑟姑姑把皇後面前的酒遞給容嫣。
容嫣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皇后喚自己只是為了讓自己給貴妃敬酒?用不著吧。下面那麽多命婦,自己無足輕重,為何要讓自己敬酒?況且她方才還道自己不宜飲酒……
容嫣不解,卻也接了過來。
邵貴妃也納罕不已,手裡的酒杯捏得越發緊了。她蹙眉看著容嫣,目光稍低落在她手裡的酒盅上,隨著容嫣漸漸抬起,她目光也跟著一步不離。
容嫣心慌,只覺得這酒杯在手裡越發燙了。猶豫間,喚了聲,「娘娘……」
皇后忽而想起什麽,懊惱道:「瞧我,忘了你不能飲酒。」說罷,下意識去接容嫣手裡的酒杯,兩人誰都沒握住,酒灑了出來,濺濕了兩人的手。
錦瑟姑姑趕緊去給皇后擦手,容嫣也緊張道歉,唯邵貴妃一臉的冷漠,事不關己。
皇后看了眼緊張的容嫣,笑道:「無礙,是我沒拿穩,不關你的事,你先回去。」
容嫣遲疑施禮,垂目小步向後退,然還未回到座位,便聽錦瑟姑姑尖聲道——
「娘娘,您手怎麽了?!」
這一聲把殿堂上眾人的目光引了去——只見站起的皇后,右手沾了酒的地方紅了。
錦瑟姑姑朝著堂中一喝,樂舞皆停,伶人悄無聲息地朝外退,不過侍衛把門口圍住,哪個也別想離開。
這陣仗有點大,容嫣與邵貴妃站在皇後面前,三人成為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