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以往她還在杭州府的時候,曾經聽說過一件事,知府家的妻子,年過四十好不容易生了個兒子下來,愛若珍寶一般,冬月間生怕他凍了,睡覺的時候就讓丫鬟在屋子裡籠了兩個大火盆,槅門窗子都關的緊緊的,結果第二日起來,那個兒子就死了。那時候她方才曉得,即便是冬月再冷,若屋子裡籠了火盆,那至少也是要給窗子留條縫隙通風的。
而現在,李令嬿腳步輕快的走出了落梅居院門前的台階,心中想著,那個知府的兒子那時候都有兩歲了呢,而李惟安現下出生才幾天?
她面上帶了笑,回頭看了一眼落梅居緊閉的兩扇院門,然後斂了面上的笑意,轉身走了。
她也要這些人都嘗一嘗她的那些悲痛。憑什麼這世間就她一個人難過,而其他人都是那樣好好的?
接下來的事就跟她預想的一樣,次日落梅居里就傳來了周氏的哭聲。
等李令婉收到消息趕到的時候,就見周氏正抱了李惟安已經冷卻的身子哭的不能自已。
昨兒李令婉才剛來看過李惟安,那時候他還好好兒的,怎麼不過就過了一夜,李惟安忽然的就沒了?而且雙唇還呈現出不正常的紅色?
問周氏是問不出什麼來的,她現下只一味的哭著,李令婉就拉了採薇問是怎麼回事。
採薇也正哭呢,而且這事問起來她也茫然的很,如何會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就只是斷斷續續的說了昨兒李惟安的一些事,然後昨兒晚上太太怕少爺冷,便讓人在屋子裡攏了兩個大火盆-李惟安是住在落梅居的東廂房裡的-,又讓人緊閉了槅門和窗子。當時少爺還是好好兒的,可今兒早上總不見東廂房裡有人出來,太太心中擔心,就讓人踢開門看了,結果就看到奶娘和丫鬟都倒了一地,不過都還有氣,但少爺卻沒氣了,連整個身子都冰冷了。
李令婉聽了,只氣的連連頓足:「屋子裡籠了兩個大火盆,那還將槅門和窗子都關的那樣緊做什麼?」
她心中明白李惟安這必然是一氧化碳中毒了。
採薇就哭道:「是昨兒三姑娘來了,跟太太說起少爺手腳總是冰涼,穿多少衣服都不成的,她就提議說晚上在少爺的屋子裡籠上兩個大火盆,再緊閉了槅門和窗子,說這樣少爺就不會著涼了,手腳就會暖和了。」
李令婉聽了,心中就越發的氣了。
李令嬿她這必然是故意的。她肯定是明曉得這樣做會發生什麼事,所以故意的同周氏說這個的。好借了旁人的手,來殺了李惟安。目的不還是沖著自己和周氏來的?
於是李令婉瞬間只覺得火氣上沖,轉身就奔著蒹葭苑去了。小扇和小青見情形不對,趕忙的也跟了上去。
等李令婉一路怒氣沖沖的趕到蒹葭苑的時候,李令嬿正要出門。
她方才也聽說了李惟安死了的事,雖然她心中是暢快的笑,可面上還是收拾了一副悲痛的表情出來,要出門去落梅居安慰周氏。
她是不擔心周氏會懷疑到李惟安的死會與她昨天說的那番話有關的,畢竟那樣的事是沒幾個人會知道的,周氏這個蠢貨更加不會知道。而自己當時可都是打著為李惟安好的名頭說的那番話的,而且自己只是提議,最後決定那樣做的不還是周氏?若要怪,那也只能怪周氏。
不過她才剛走出明間,就聽到外面有人在拍院門。
拍的很急,聲音也很大,砰砰砰的一直響個不住。李令嬿微蹙了眉,想著這會是誰,一面吩咐小丫鬟去開門。而她自己則是站在台階上看著。
小丫鬟答應了一聲,走過去開了門。一見在院門外拍門的是李令婉,便對著矮身屈膝行禮。
但一聲四姑娘還沒叫出來,就見李令婉風一樣的已經快速的走了進去,然後在李令嬿的面前站定。
李令嬿身材高挑,而李令婉身材嬌小,原就一個高一個矮,更何況現下李令嬿站於最高一級台階上,李令婉則只是站在地面上,所以單就身高而言,李令嬿是佔了優勢的。但若就氣場而言,李令婉則是站了絕對優勢。
她穿了粉紫色縷金撒花緞面的長襖,雖則是站在日光底下,但面上卻如罩冰霜。
「我弟弟是不是你害死的?」
李令婉也沒想和李令嬿多做廢話,而是直接開門見山,單刀直入。
李令嬿聞言就笑了。她輕輕的捋下了綉著白瓣黃蕊梨花紋的袖口,笑道:「四妹何出此言?這隨意誣陷人可不是個什麼好行為,有損你的名聲。昨兒晚上我可是一直都在自己的屋子裡,並未踏出一步,如何說安哥兒之死與我有關?四妹可別因著心中悲傷,便隨意的將這罪名安到我的頭上來。」
李令婉冷笑一聲:「即使你瞞騙得過任何人,可你也瞞騙不了我。籠了兩個大火盆在屋子裡,又緊閉了槅門和窗子,任是誰在那樣的屋子裡待上個一整夜都會中毒,更何況安哥兒只是個剛出生才幾日的小孩。」
說到這裡她只氣的提高了聲音:「你好歹毒的心思。安哥兒才多大,你竟然對他下得了這樣的狠手?」
李令嬿心中微驚,只想著這樣的事李令婉這個蠢貨怎麼會知道?但面上卻絲毫不顯,反倒是漫不經心的笑道:「凡事都是要講證據的,便是這事鬧上了公堂,也不能僅憑著四妹這般信口雌黃幾句就定我的罪,是不是?」
李令婉聽了,心中越發的大怒了起來。
李令嬿就是這樣的可惡。明明這樣惡毒的事都是她策劃的,但最後她卻總是能抽身世外,仿似一切都與她無關似的,她反倒還能落下一個好名聲。
畢竟昨兒她同周氏說的那些話,明面上聽著可都是一個做姐姐的在關心自己的弟弟,連周氏當時都聽信了。且一氧化碳中毒這事,該怎麼對旁人說?旁人只會以為她是個神經病。而且即便是真說了,李令嬿也完全的可以哭訴說自己不知道這事啊。
反正這事怎麼說,怎麼想,怎麼做,明面上來看都怪不到李令嬿。只怕旁人也都不會疑心到李令嬿身上來。
這種明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個殘忍的人,知道她殘害了自己身邊的人,但她卻鑽了漏洞,明面上你卻無法將她繩之於法的感覺真的是會讓人睚眥欲裂,幾欲氣瘋。
當下李令婉再無二話,直接抬腳極快的就上了台階,同時高高的揚起手,對著李令嬿就劈面一個重重的耳刮子扇了下去。
「證據是吧?」李令婉冷笑,「我現在不需要什麼證據照樣能打你。」
李令婉平日看著是個性子軟和的人,跟人爭執都沒有過一次,李令嬿再想不到她會有出手打人的一天。而且還是這樣出手如電,迅捷無比的就朝著自己一耳刮子扇了下來。
且扇了之後李令婉猶且不解恨,趁著李令嬿還沒有反應過來,反手又是重重的一耳刮子朝著李令嬿的另外一邊臉頰扇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