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虞墨戈忍著慾望深嘆了聲,伸臂將她攬進懷裡。正要去咬她小巧的耳骨,發現她竟流淚了。
他輕輕地扳過她,隆起眉心低聲道:
「弄疼你了?」
想到前兩次的瘋狂,容嫣怕過,不過他已然極盡溫柔了。
容嫣搖頭。
虞墨戈眉心越蹙越深,舌尖在齒根滑過,他幽沉道:「不願意和我做?」
還是搖頭。
「不喜歡?」
容嫣淚瞬間滑落。
不是不喜歡,是因為喜歡才哭。到今天她才明白自己也是個有慾望的人。
可越是認清自己,越是悲哀。分明是人的本能慾望,她卻要以這種方式來實現,就因為她嫁不出去,因為她不想為妾也不想做外室。
如果不是因她穿越,如果不是遇到了他,容嫣完全想象得出原主荒涼的一生。
所以從某些方面而言,她倒是應該感謝虞墨戈——
「我對不起佛祖,我打著進香的名義與你做這種事,我怕要招報應。」容嫣捂著臉道。
面前人怔了須臾,隨即鼻間一聲哼笑,握住了她扣在臉上的手。她小手柔滑細膩,軟綿綿的,捏在掌心堪比把玩上等的羊脂白玉。他摩挲著她圓潤的指甲道:
「提出要求的是我,要報應也該我第一個。有我擋在前面,你怕什麼。」
容嫣破涕為笑。
可顰起的眉始終不展。
其實虞墨戈猜得出她因何而哭,是為臨安伯府的事吧。本是書香千金,卻要被人推給一個垂垂老者做妾,她如何能甘。若能接受,她早就是自己的外室了,何況還有個年輕俊朗的徐井桐,不是也未曾入她的眼。
當初她拒絕自己,他以為她果真如人所言,清高自傲;抑或是她被夫君冷落五年,連做真正女人都未曾體驗過,所以對男人給予的身份產生抵觸,不想依靠任何人。與其被身份束縛,不若洒脫一世。
不過今日,他終於明白她不肯做外室的原因了。
「你想嫁人?」他問道。
容嫣淚眼婆娑地望著他,頃刻,閃動的眸色淡了。她微微一笑,斂回目光。
這是她前世最大的願望,即便到了這一世依舊放不下。
她只是想有一個家,真正屬於自己的家。
可老天偏就和她開玩笑,對他人而言再平淡不過的事,對她兩世可望而不可即。
如掌心的沙,企盼越是強烈,握得越緊,便越是抓不住。
虞墨戈見她幽然而起,背對著他拾起衣衫,白皙透澈的皮膚被夕陽鍍了層淡淡的嫣紅,像一抹雲,柔美得恨不能擁在懷裡揉進心頭。他狹長的俊眸微眯,柔聲道:「今晚留下吧。」
對面人微滯,沒回身,唯是搖了搖頭皓腕玉指輕動,將那片旖旎風光隔在了衣衫中。
容嫣回到容宅,楊嬤嬤正在門廳候著,聽到馬車聲趕忙迎了出來。直到送小姐入了後院正房,查看左右沒人,她才掩門,回身皺眉盯著容嫣,唇抿得發白。
瞧她這神情,容嫣便知道她有話要說,於是解下披風坐在羅漢床上看著她。
楊嬤嬤踟躕不定,攥緊了帕子急得眼眶都紅了。真不知如何說起——
「……今兒晌午,我看見虞家少爺,給您字條了。」
容嫣怔住。房中一時沉默……
沉默便是默認,楊嬤嬤心沉了。
從無意中發現容嫣肩背的紅印,她心裡就有了不好的念頭。當初只是猜測,今兒眼看趁大家吃茶虞少爺悄悄在小姐手心塞了字條,她便懂了。
楊嬤嬤急得直嘆氣。「小姐糊塗啊!您怎麼能和他……那可是英國公家的嫡子,他不可能娶您的,您也只能做個外室。外室連妾都不如,這世間有幾個尤姨娘啊!」
說罷,她悔了。心恨自己口不擇言,又提起了那個賤人。
其實她說的沒錯,不是誰都有尤姨娘的幸運和手段。秦晏之為了納她不惜被揭發,是郡君替他擺平了此事才保住官職的。
正妻碰都不碰,卻為個外室連仕途都不在乎。人和人還真是比不得……
容嫣對著嬤嬤淡笑。「我不會做外室的,就這樣,挺好。」
自己沒聽錯吧!不做外室,這樣挺好……這樣是哪樣?
「這……這不是……」楊嬤嬤驚訝得說不出口。
「偷情嗎?」容嫣莞爾。「我未婚他未娶,哪來的偷;何況我們之間也沒有情。」
越這樣說楊嬤嬤心越是涼。小姐走到今日,到底還不是被那個賤人傷透了心。她心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了。
「這若讓人家知道,可如何是好啊。」
楊嬤嬤知道,一旦她決定了自己勸不了,亦如當初和離。即便她不走又如何,秦晏之雖冷漠卻從未怠慢過她,她依舊是秦家的正室。
女人,活得不就是個名分嗎。
楊嬤嬤傳統意識強烈,自然這樣想。一旦出現問題,首當其衝把原因歸結到女人身上。她從來都不覺得整件事是秦晏之的錯,而把所有矛頭都指向尤姨娘。尤姨娘有錯,秦晏之就對嗎?容嫣獨守空房五年,他給過她起碼的尊重嗎?
冷漠,不是一種暴力嗎?
生命來之不易,尤其對死過一次的人而言。她才不要為了人家的「口舌」活著,也不想被所謂的「名分」綁架。如今孤身一人,無牽無掛,為什麼不能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畢竟是個女人,總得為以後打算啊。」楊嬤嬤抹淚道。
容嫣神情凝住。
她是得為以後打算了。即便這輩子不能如願也得好好活著。徐井松說得對,活著就要心安理得。
容嫣起身,拉著楊嬤嬤嫣笑。「嬤嬤休要想那麼多了,一切都會好的。去把賬本拿來吧,咱攏攏家底……」
寒冬臘月,綿雪霏霏。
雲毓院書房裡,香薰縹緲,溫如暖春。
身穿桃粉比夾的小丫鬟站在高几側,纖指捏著墨錠靜靜地磨著。也不知是熱的還是羞的,嬌嫩的小臉緋紅,眼睛時不時地瞟向高几前揮墨的男子。
男子身量頎長,雪青的直身襯得他清清淡淡,冷若寒潭。他站如松竹,頭稍低目光落在面前的宣紙上,一張側容被窗口映入的光打得清晰,眉骨、鼻樑、雙唇、下頜……線條精緻到完美,有如雕刻。
天下竟有如此俊逸非凡的人,俊得帶了仙氣似的……
小丫頭看得恍惚,墨錠撞到硯邊,「噠」的一聲響。
虞墨戈餘光淡淡掃了一眼。待書完最後一字,提筆而望。
「……更重重、龍綃襯著。倚東風,一笑嫣然,轉盼萬花羞落。」
是辛棄疾的《賦梅》。
他默念著,目光落在「嫣」上,如春風撫過,將他眸中的清冷吹淡了。失神間,飽含墨汁的筆懸著,墨水滴落,在宣紙上綻了朵墨花。
「少爺小心!」
小丫頭疾呼,去扯宣紙,手不偏不倚,碰到了虞墨戈扶案的指尖。他指尖冰涼,小丫頭驚得登時僵住,直到一束清冷的目光掃來,她才猛然醒了,收手跪倒在地。
「少爺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是怕那字……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