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陳湛點頭,篤定地盯著虞墨戈道:「只要少將軍助我繼位,我必為您翻案。」
虞墨戈笑笑。「案我一定要翻,但這不是條件。即便殿下您不幫我,我也要助您順利繼位。」說罷,他起身揖禮又道:「避人耳目前來,下官不宜久留,先行一步了。」
敬王含笑遣長隨相送,虞墨戈再拜離開了。
看著離去的人,嚴恪忱鎖眉。雖彼此目的相同,但對虞墨戈他沒有辦法完全接納。不管是不是掩飾,沒人能看清他眼底的情緒和真實內心。即便提到翻案,也不過是雲淡風輕,這種鎮定讓人產生一種莫名的畏懼。
所謂君子不虛行,行必正。倒不是說虞墨戈非君子也,只是他城府深沉,做事詭譎,其謀略非小儒所能知;不僅如此,他性子更是果決,手段狠佞,讓人摸不到他底線在哪。想想他設計自家兄長,為破首輔陰謀不惜拿邊關將士做賭注,甚至可以和廢他身份的皇帝做交易……好似在他眼中便沒有是非對錯,只有利益輕重。
想想曾經在戰場,他從來都是出奇制勝是個鬼才將領。可如今把他放在暗流洶湧的朝廷中,不得不讓人心悚……
虞墨戈回了刑部,他已提任為浙江清吏司郎中,才一入衙門口,便和下屬雲主事撞了個正著。只見雲主事托著一疊公文,愁眉不展。
「怎了?」虞墨戈問了句便將他手上公文拿過翻閱,是浙江刑案匯奏。
刑部設各省清吏司,職掌審核各省的刑名案件。凡各省徒以上的刑案題咨到京中刑部,便由該省清吏司憑其供勘審核證據是否確實、引用律例是否準確、所擬定罪名及量刑是否恰當,具稿呈堂,以定準駁。
虞墨戈手中是浙江按察使前幾日提交上來的,都指揮使田嵩中海盜埋伏,戰死雙嶼港。撫台秦大人擒獲海盜頭目兩人,押在府衙大牢,等待刑部批審。
對海盜獲則斬之,還用審嗎?只不過牽連朝廷官員,不得不謹慎。
戰場上哪能沒個傷亡,指揮者也難免遇難。虞墨戈沒當回事,但云主事道:首輔來話了,這事必須給個交代,怕這案子沒那麼容易結。虞墨戈這才反應過來:這田嵩可是荀正卿的親信,他得意門生啊。
他似乎察出荀正卿針對之人了,只可惜他管不著,也不願管。既然荀正卿不滿意,那重審。於是他道了句「駁回。」便直奔刑部大牢去了。
他要去見虞晏清。
在牢里蹉跎這麼些日子,虞晏清早已沒了當初的氣勢。他知道自己死期將至,在頭髮愁白了半數后把一切都看淡了。不淡又如何,他知道這個三弟是不會放過他的。
想到他為了算計自己如此大費周章,虞晏清冷道:「為了讓我死,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虞墨戈漠然看著他,平靜道:「你值得嗎。」
虞晏清愣住。對,他目標可不止自己一人。於是涼苦一笑,不言語了。
二人沉默須臾,虞墨戈道:「我今兒是來告訴你,看在你對罪行供認不諱,且配合留下與荀正卿聯絡文書的份上,我會向皇帝求情,判你流放。」
「哼。」虞晏清不屑。「你會那麼好心?」為了逼自己寫下與荀正卿聯絡文書,他可是狠心到拿自己的妻兒來做要挾的。
「對你,我確實沒那份好心。」虞墨戈勾唇輕笑,「我只是不想你的死影響到母親情緒,更影響到我婚事。」
虞晏清怒目瞪著他,到了如今他依舊要用這種方式羞辱自己嗎?他根本就沒有憐憫之心,真恨當初刺殺他之人屢屢失手,讓他活到現在。人留什麼都不該留情……
想著想著,虞晏清竟然笑了,越笑聲音越大。自己對他都未留情,他何必對自己留情。他們生下來就是仇人,不是手足。
品味著他那句話,虞晏清笑道。「你居然真的要娶她。我還以為這天下沒人降得住你呢,早知如此,我就該從她下手,許也不至於淪落到今天。」
說罷,他又搖頭冷笑,見對面人久未言語,瞥了一眼。只見虞墨戈眉心聚攏,雙眸晦暗似陰雲暗涌,隱著煞氣……
「你沒跟蹤她?」他問道。
虞晏清冷笑。「我只是查了她而已,若知她對你如此重要,我今日還會被關在這嗎……」
今兒課程還未結束,容嫣坐在府學對面的茶樓包間侯著容煬。她特地早來,想和弟弟單獨聚聚。後日便要去松江府了,這一走許久不見,他定會不高興的。
想著想著,突然憶起什麼,她看著嬤嬤道:「前個在翰墨軒訂的那隻湖筆和端硯還沒取吧!」那可是她特地為容煬挑的。「趕緊的,雲寄你去,到宣北坊把東西取回來。坐馬車去,快去快回。」
雲寄去了,容嫣安心。她這也是為了討好弟弟——
姐姐和虞墨戈定親,他雖沒說什麼,但她感覺得出他不是很樂意。他喜歡寄臨要多於虞三少。這也不難理解,兩人比較對小孩子來說,自然是溫潤的表兄更好接觸,比那個清冷得不敢讓人靠近的三少爺強得多……
昨個兩人商議,把婚事定在六月末,她只盼著一切順利及時趕回來,不然七月因中元節不宜婚嫁,便要拖到八月了。想到二人要分開一個半月之久,她竟然有點捨不得……
想著想著,容嫣臉突然紅了。這還沒嫁呢便惦念上了,好不知羞啊!她無奈朝窗外看了眼,見府學大門還是緊閉著,便讓楊嬤嬤帶著春熙去點菜,先準備著。
楊嬤嬤含笑去了,然方一開門,愣住。還沒待春熙反應過來,雙手一合便要關門,卻被一隻手臂撐住了。
容嫣納罕望去,表情瞬間僵住。
是秦晏之——
看著連個招呼都不打,兀自進門的他,容嫣冷問:「你來幹什麼?」
「我有話與你說。」秦晏之神情凝重道。
「我沒話和你說。」
「你不必說,聽我說就好。」他聲音低沉道。
好熟悉的語氣啊,他又想對自己說教?他這個「夫子」的身份還真是拿不掉。容嫣冷漠扭頭,索性不看他。
「你要嫁虞墨戈?」他問道。
她沒應。
「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又做過何事嗎,你可曾了解他便敢嫁他。他心思極深,根本不是你能掌控得了的。」秦晏之迫切道。然卻只換來對面人鼻間的一聲輕哼。
「不信?你可知他兄長因何入獄,他又是為何去的刑部嗎?你以為她母親果真是為了你才去提親?是他利用他兄長威脅去的。」
「那不還是去了么。」容嫣冷目看著他,「起碼他還有辦法讓他母親接受。」不像有些人,永遠躲在背後。
秦晏之聽得出這話里的餘音,一時窘迫。他本不想參與他們的事,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以為自己放下了,可當聽聞他們定親之事時,他驚得一夜未眠,恨不能立刻出現在她面前。
他負過她一次,即便此生再彌補不了了,可他依舊不想她再受傷害。
「容嫣,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也知他名聲在外,為何明知結果會如何還非要賭這一把呢?你就那麼喜歡他嗎?」
「喜歡。」她望著他,淡淡道。「比及當初『容嫣』對你,只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