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電話響了兩聲,很快就被接起,就好像,接電話的人專門等在手機前,為了接這一個電話。

「喂。」她清冷的開口。

「是我。」那邊熟捻地說道。

低沉而清脆的聲音,她一下子聽出來了。

「你從哪裡要來我號碼的?」她拿毛巾輕輕揉搓著頭髮,把上面的水漬擦乾。

稀稀索索的聲音在他聽來,一點兒都不煩,竟然還覺得很溫馨,彷彿她溫柔的眼眸,眨巴眨巴看著他,手卻輕輕撩起長發,一下一下,似乎撥動了他的心。

程向陽當然不可能告訴她,他從哪來弄來的號碼了。他問著道,「你在擦頭髮嗎?」

「嗯。」她點點頭,後來反應過來,點了頭他也看不見,才應了聲。

頗有些啰嗦地叮囑,不知是不是想不到話聊,「頭髮要擦乾一點,濕著頭髮睡覺會感冒。」

宋井桐頗有不耐,這些道理她又不是不懂,他一個大男人根本不需要這般叮嚀。可到底她不生氣,心平氣和地說,「你打電話給我有什麼事,沒事我掛了。」

「別掛!」他著急阻止。「你睡了嗎?」

廢話,睡了還在這和他瞎掰嗎?她「嗯」了聲,才說,「準備了。」

「那你睡吧!明天見。」

「……」

過了很久,她沒聽到掛電話的聲兒,人也不吱聲。她靜靜聽了幾秒,只聽到平穩的呼吸聲。她失笑,也許他握著電話睡著了。真像個小孩兒,這都能睡著。

「晚安!」在準備掛電話的時候,突然間的輕聲。

毫無預備地她驚了下。「好夢。」她回道。

傻傻地盯著手機發獃,手機傳出長長的嘟嘟聲,他對著掛了的手機輕喃,「晚安,桐桐。」其實,他在說完晚安時故意沉默好長時間,他就是想著聽她說句晚安而已。現在,好像他的努力,還是沒有什麼實際效果。

他嘆了口氣,瞅著眼前的英語四級捲髮呆。他一直沒有考四級的打算,也沒有考的需要,可是,當他那天看到她很認真的做四級卷的時候,他不知道發了什麼瘋,當晚回來立馬去書店買了一套卷子。後來,他開始著手做題,發現太多的詞都不認識,又去補了一本字典回來。

他當真是著魔了,接連幾個晚上一直在與這沓破卷子較勁,結果還是看不懂。鬧脾氣想不做來著,置氣地摔到地上,踩了幾腳。不過幾分鐘,又撿起來,用手擦乾淨,拿起字典一個詞一個詞查,查完后組在一起成一句話。

用的是最笨的方法,所幸,笨方法也有效果,現在他可以認識很多的詞了。

抬頭看了一下時鐘,十二點整。以前,這會兒他還在「金盞」醉生夢死,哪裡會像這樣乖乖看書?喜歡一個人,骨子裡都想著向她靠攏,這句話果真不假。

他想了想,拿起手機,斟酌著字句,寫了刪,刪了寫,這是他發給她的第一條信息他格外的珍視。

「桐桐,你睡了嗎?頭髮幹了沒?頭髮沒幹的話,千萬不能睡了,萬一著涼了可不是鬧著玩的。桐桐,桐桐,我準備睡了,晚安,晚安,我的夢裡會有你,希望你的夢裡會出現我。」晚安的正解是,我愛你。我愛你,宋井桐。

發送出去后,他抬眼又看了一下表,十二點半過了。不到一百個字的話,他整整花了半個小時去想。

又等了二十幾分鐘,依舊沒有回復,他失望地嘆了下氣,關了手機睡覺。

天色灰朦,正是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公寓大門鑰匙「嗒嗒」的轉動,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清醒的原因,外面的人轉動了很久都沒能打開,一隻手狂拍門。

程向陽忍著起床氣,打開床頭燈,穿上拖鞋,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才剛五點多。

不用說,他都知道門外的人是誰了。這兩天,差不多都是這時候,虞清絕才從「金盞」,然後一通的拍門,不把他吵起來絕對不罷休。

給他開了門,只見虞清絕他人倚在門框上,姿勢擺得絕妙。而後,他踉蹌地攜著一身酒氣進門,瞥了眼程向陽,直接往屋裡走。

程向陽當下冷嗤了聲,什麼眼神,早知道不給他開門了。

他也睡不下去,掏出手機倒騰,翻到通訊錄頁,一直猶豫著要不要撥個電話。最後,手指停留在了編輯欄,「早安,我的女孩。」

搗騰完手機后,他才心滿意足的去洗漱。出來時,又在試裝鏡前折騰了一番,最後,選了套格子襯衫搭配黑色高級仿牛仔褲,活生生的一個衣架子,怎麼穿怎麼好看,令人移不開目光。

宋井桐看到他的消息的時候是早上7點多,她從洗漱室出來,收拾了一下書本,拿起手機看了眼。頓時,欲哭無淚。

這人,傻得有點過了。晚上十二點多,早上五點多,這會兒誰不在睡覺,誰有空回復他的消息,怎麼不動下腦子,把腦子當成擺設用了?

她好笑地掩不住唇邊的笑意,拎起包出門。

去圖書館的路上,只有宋井桐自己一個人。俞雯這周的周末安排有閱讀日,來不了。她一如往常,去到經常坐的地方,攤開書,認真的看起來。

看不到一篇文章的功夫,手機亮了起來,是一通電話,號碼看著眼熟,昨晚打來過,她有印象。估計他是沒事閑得慌,所以老給她發消息,打電話,還凈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她懶得管,讓手機亮著,反正她也調了靜音,影響不到周邊的人。

果然,手機亮了一會就暗了下去,她安心地繼續看書。不過一會兒,手機又亮了,手機界面彈出消息。「桐桐,你在哪呢?接我電話。」

她萬般無奈地劃開手機鎖,剛劃開,又是一條消息彈出。「桐桐,你回復一下我好不好?」

敢情她再不回復,他就要連環轟炸她了。「有什麼事嗎?沒事能不能別總給我打電話、發消息?」她真討厭給他號碼的那個人,讓她知道是誰,她鐵定劈頭蓋臉地臭罵一頓。

很快,不出五秒鐘又是一條消息,「我想去找你,你在哪裡?」外加一個可憐巴巴的表情。

「圖書館。」

發完了這條,她再懶得去看,把手機撇在一邊兒。

程向陽心情老好,手指歡快地點啊點,「一會我去找你,等我。嗯,你沒吃早飯吧,我給你捎點兒牛奶和起司過去。」

等了一小會,沒等到她的回復。他不低落,心情是陽光與鮮花,細節不想去注意了。裝起今早做的牛奶和烤起司,他帥氣地出門。

一進圖書館大樓,管理的小姑娘攔截了他,原因是圖書館不讓帶食物進去。程向陽一通天花亂墜,最後還用上了美男計。小姑娘盯著他花痴地笑,卻立場堅定的拒絕了他。一碼事歸一碼事,小姑娘分得清。

他不滿地癟了癟嘴,和他這一身穿搭一點兒也不配,小姑娘笑得更花痴了,就差沒臉上寫著「好可愛啊!」也許程大公子這輩子都想不到,會有人用可愛來形容他。

拗不過,程向陽顛倒事實地添油加醋向她發了條消息,「桐桐,我被一群女生包圍了,進不去,你快出來救我。」實則,他是故意這麼發的,他的目的是想引起她的醋意,看她出不出來找他。

很顯然,計劃失敗。不過沒關係,再接再厲好了。他認真了,編輯了條信息,「桐桐,我真的進不去,你出來好不好?」

還是沒有回復。「桐桐,你看到消息了嗎?看到了回我一下。」附加賣萌,眨巴眼的表情。

宋井桐當真是煩了,還能不能安靜一會兒了?他以為他是大明星啊,還一群人包圍了?進不來?進不來找她出去能解決事嗎?

可她下了樓,一眼看見了他,高高瘦瘦的一個人站在那,別人都會覺得這人高冷不容侵犯啊,她納悶了,怎麼他的性格,就與這長相成反比了呢?

「你叫我下來幹嘛?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已經嚴重打擾到我的學習了。」她把人拽到樓梯沒人經過的角落,甩開手,冷冷問道。

程向陽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無處可申冤的模樣,下巴一下一下抽動著,把她氣得夠嗆。怎麼能有這樣的人啊,又沒對他怎樣,他何必呢?

宋井桐威脅著說道,「趕緊收了,不然真能讓你哭出來。」

他果真聽話,馬上收住了。可是,他的話,讓她覺得還不如不收的好。

「桐桐,你一點都不關心我。」他開口抱怨,幽幽的眼神望著她,讓人覺得自己真的對他幹了什麼天大的、不可寬恕的惡事一樣。「我給你發了那麼多的消息,你都是愛搭不理的。你知道我在下面站了這麼久么?一出來,不關心我也罷了,反倒先教訓我一通。你真的太令人傷心了。」

宋井桐噎得無聲,有理道不清。她剛才有罵他嗎?她是說了實話好不好,頂多語氣不太好,算是斥責而已!在他聽來,怎麼就成罵了?還有,她有叫他給她發消息嗎?沒有吧。既然沒有,她有權利不回對不對?就算是犯人,也都有拒絕探望的權利,她還不能有拒絕給他回復的權利了?

對了,她也沒叫他等她啊,是他自己非要等的,關她什麼事?她這會兒下來了,算是對他夠好的了有沒有?還抱怨她,到底想幹嘛呢?

實在好脾氣消之殆盡,顧不得冷靜,她冷臉壓低聲音道,「閉嘴啊!嫌你自己不夠出名,想上校園熱搜是不是?」

程向陽哼了聲,然後把裝好的牛奶和起司的牛皮紙袋遞給她,有點兒彆扭的舉著。「我給你帶的,你趁熱吃了吧。」

她看了眼,明白過來了。敢情是因為他拎著食物,人家管事的小姑娘才不給他進去的。該!讓他自作多情!「圖書館是不讓帶早餐的,學長,好歹你比我在學校里多待了一年,難道不知道嗎?」她刻意加深了「學長」兩字。

程向陽依舊舉著袋子,她尚未接過,於是他固執地等到她肯接受為止。「我沒帶進去,你在這吃,吃好了我們一起進去。」

她看了眼他,接過,不自在地道謝,「謝謝。」

他喜開言笑,蹲下來,為她拍了拍階梯的塵土。「乾淨了,你坐著吃。」

她略感震驚,眸子沉了沉,一眼看不穿的複雜情緒。她微微地一笑,遞給他一張手帕紙,卻問道,「你對稍微有點興趣的人,都是這樣的嗎?」

「我不知道。」程向陽回答。「我沒有像對你一樣對過別人,我不知道。」他真摯地不摻半點虛假。很難想象,他一個在風雨場所混慣了的人,居然會有這種誠摯天真的神態。

宋井桐只是「嗯」了一聲,沒有說什麼。

他盯著她優雅的動作,緩緩地問,「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夠好,不夠成熟?」是不是因為她覺得他不好,所以才一直對他冷冷淡淡的。

她放下手裡的東西,極其鄭重地說,「不是你的原因,我對任何人,都是這樣。性格問題,很難改。」

瞬間,他好像佔到了什麼天大的便宜一樣,繼續追問,「那我這樣子你會不會煩我?我擔心你會煩我。」

總算問對了這麼一個問題。宋井桐聰慧地不回答,給了他一個淺淡的眼神,讓他自行體會。

程向陽若有所覺,不可置信的問道,相當於確認或者給她改口的暗示。「真的煩么?」

這回,宋井桐實實在在地點了點頭。

他露出受傷的表情,讓她心裡狠狠地愧疚了一下,後悔剛才的點頭了,「我……」

「你……」

他們同時開口。

「你先說。」她謙讓。

程向陽似乎在斟酌字句,看他冥眉苦思的表情,她覺得他可能要跟她開大條件,忽然間又後悔剛剛的心軟了。

他頗有認知地承認,「我知道,我半夜騷擾你,總是給你發消息打電話會對你造成很大的影響。」

宋井桐臉上稍有笑意,不錯,挺有自知之明。她以為他是清楚了她給她造成的不便,認識到錯誤了,要跟她道歉,並且表示不會再給她發消息。但不然,純粹是她的幻想。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我總想著和你講會兒話,哪怕聽聽你的聲音也行。」程向陽顯得苦惱,作了一番退讓后,像是準備說什麼了不得的主意。他商榷,自豪地道,「我給你打電話,你可以接在哪兒不說話,我來說,你當做聽廣播行不行?」

宋井桐白了他一眼。只要一鬆口,信不信,下次他準會提出,要求她應他。再下次……一次比一次要求更多,得寸進尺,他准幹得出來。所以,她始終堅定原則,不改口,不答應。

沒有得到如預期一般的回應,程向陽氣餒。

看著他的表情,她再一次陷入自責與愧疚當中,覺得自己不該那樣對他。不過,愧疚了幾秒,他又將她那一點點的惻隱一掃而光。故而每一次,她不禁懷疑自個是不是太容易對他心軟了,自己的心軟是不是多餘的,或許他根本不需要。

他霸道地不容置喙的要求,「我要你答應我,你會同意我下面的提議。」

宋井桐挑眉等著他,看他作到什麼時候。只聽他言,「要是我這次考試進了年級前五,你能不能偶爾回一回我的消息?」他裝出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就等著她來哄他的欠扁模樣。

偏偏她就不吃這一套,軟硬不通。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你進不進關我什麼事?」

「當然有關了。」程向陽臉不紅氣不喘,理直氣壯,「你想啊,浪子回頭金不換,更何況是我這般的資質優良的浪子,別人打著燈籠都找不著,你還不抓緊挨過來,這不就是你的損失,你的不對了嘛?」

他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嘛,還知道自個叫浪子?乾脆改叫「跟屁蟲」得了。

「我不稀罕。」廢話都懶得多講一句,轉身走人。

「哎哎!」他嚷嚷著趕忙追在身後,服輸地說道,「你別走,是我稀罕你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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