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沈緒平的車速比平時快了許多,心裡一陣煩躁。

「媽,月滿的事談妥了,劉凈書同意了。」

「讓她以後周五放學去找實驗1班的安遠。」

「100塊錢一小時。」

「不貴。」

「媽,我開車呢,不多說。對了,今天我不回來吃飯。」

他掛斷電話,心裡的煩躁更甚,他把空調溫度調低、調低,胸腔里的那顆心臟還是像不規律的鼓角一般跳動,攪得自己惶惶的。

「建成。」他撥通建成的電話。

「喂,」電話那頭傳來火鍋店的喧鬧,建成有些不耐煩,「有屁快放!」

「請你喝酒。」他的聲音出賣了他所有煩躁不安的情緒。

「老時間,老地方。」建成道。

「不要帶玉蘭。」

沿街的餐館空間狹小,不過四五張桌子;光線昏暗,透過隔窗,剛好能瞧見廚子的面龐,卻連是男是女都無法辨認;四處都是油漬,隨便一碰都是黏糊糊的,這就是那個老地方——蒼蠅小館。

牆壁上掛著一個陳舊的時鐘,指針指向11。桌上擺著一碟子油酥花生米,一碗鹵牛肉和幾瓶山城啤酒,沈緒平和建成對直走過去,把髒兮兮的塑料板凳放在屁股下。

「你今天怎麼的?」建成拿起子開了酒瓶,遞過去。

接過酒,「咕嘟」喝上兩口,不答。

建成沒好氣地看著他。

「狗啃的,到底怎麼了」

沈緒平仍是不說話,喝酒、吃花生米。

「媽的,有種就喝白酒,喝點啤酒也好意思裝深沉。」建成本來是看他沉悶得慌,想要活躍活躍氣氛。說著自己笑起來,誰知沈緒平那小子根本就不為所動,別說笑,臉臭得跟哭過似的。

建成臉上的笑容停駐,面部表情僵硬起來:「你喝吧,喝吧,喝死你算了。「

於是他就陪著張臭臉,不是見兩顆花生米或是一片牛肉丟進嘴裡,看著沈緒平跟個酒鬼一樣把幾瓶啤酒灌進自己的肚中。

「劉凈書有男朋友。「他總算說話了,語氣平靜地談起老同學的現狀。

「哦。」

沈緒平睨了建成一眼,彷彿在責怪他過於平淡的反映。

「你他媽的別這樣看著老子。你要我說什麼?說:哎呀,班長只能是你的人!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人家是塊肥肉嗎?放在案板上等著你這隻饞貓去叼。」

沈緒平不說話,往口裡又灌一口酒。「媽的還記不到我了。」

「是是是,你誰呀,你非主流,炫酷拽,又高又帥又多金……」陰陽怪氣的。

「夠了,你龜兒有完沒完?!」他把啤酒瓶往桌上狠地一放,震得盤子里的花生米都跟著跳動起來。

「你龜兒有完沒完?!」建成一拳砸在桌子上,盤子里的花生米緊接著又跳起舞來。

「別他媽跟我在這兒鬧。你以為演電視劇呢?他媽的,還青梅竹馬,一往情深?你就算把自己演成《情深深雨朦朦》里的何書桓,劉凈書也看不到。」建成指著沈緒平的腦袋,臭罵道。

「這怎麼是在演戲呢?」沈緒平不再干吼,語氣軟了下來,頗有些無助,「老子是真的喜歡她,十幾年。」

建成突然不知道說什麼,他內心感到一陣震撼,突然很佩服自己的兄弟。他做什麼事都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建成看過他這樣認真,他沒有意識到,沈緒平今天已經徹底陷入了一種叫作認真的情緒中。

「劉凈書,她什麼都不知道,你不能怨她。」

「老子沒有怪她,她什麼都沒錯,是我錯了……」他吮了吮啤酒瓶口,「我喜歡誰都不應該喜歡她。」

「老沈,你是錯了,但問題不是出在這兒。」

「在哪兒?」沈緒平心中一個激靈,建成猜出了些什麼?

「問題就是……真相是,劉凈書不喜歡你……」沈緒平暗暗鬆了一口氣。

「你他媽廢話。」

「但是,你以為你喜歡她,其實你不喜歡她。」

「那老子為什麼這麼多年都還記得她?」

建成翻個白眼,輕笑過去:「老子也記得她。」

沈緒平眼中有些怒意:「他奶奶的,你對得起玉蘭嗎?」

建成卻笑得更肆意,一副瞭然於胸的樣子。

沈緒平心下疑惑,一臉不解地看著他。

「我說你錯了吧,你以為你記得她是因為喜歡嗎?大錯而錯,是因為她太強,說得有文化點就是『優秀』。」

沈緒平灌一口酒,將信將疑。

「你不信?那打開qq、微信,你去問問那些小學同學,你看看有幾個人記不住她。我敢保證,班上的同學,個個都記得劉凈書。」

「可是為什麼你記得她卻和玉蘭結婚了,我記得她卻是一副非她不要的賤相?」

建成心裡想著那還不是你自己作?嘴上卻說:「那是因為你從來沒好好耍朋友,你要是奔著結婚談場戀愛,也不會成天在這點兒破事上糾結。」

沈緒平沒有反駁什麼,低著頭不說話,建成看出他心中的鬆動,趕緊趁熱打鐵:「要是劉凈書現在還單著,錯了也就錯了,將錯就錯也沒啥,但人家現在有男朋友,估計也是大學生……」

建成後來又說些什麼,沈緒平聽得不真切,嗡嗡嗡一大堆話無非就是兩點:第一、你不喜歡劉凈書,第二、你們倆沒可能。

他只覺得心裡堵堵的,小時候的一幕幕場景像放電影一般在腦海里浮過,直到最後所有的畫面消失,只留下一句旁白「我趕著十點鐘和男朋友視頻」。也許建成是對的,懵懂年少時的「喜歡」,怎麼能夠信以為真呢?再說,這個世界從來沒有什麼「非誰不可」,地球離了誰都得轉,誰離了誰都還得繼續活!

他突然想到,自己這十幾年來沒有和劉凈書有什麼過多的交集,不也一樣活得好好的嗎?而且,就他自己來說,已經活得相當出彩了。那還有什麼惦念她的必要呢?更何況,只不過是虛假的喜歡!

他一臉糾結惆悵的樣子,一邊想,一邊喝酒,不知不覺間,桌子上已經酒瓶林立。

最後一口喝完,沈緒平雖然知覺清醒,但頭腦里的興奮感已經逐漸不能由自己控制。他像下定決心似的拉起建成的手:「建成,走,去廣場。」

「媽的,」建成甩開他的手,從懷裡掏出一隻錢包來,把一張紅色的「毛爺爺」拍在桌子上「不要動手動腳的,你以為還像小時候嗎?」說完,便朝著門口走去。

沈緒平心裡一陣感嘆,連兄弟都不能像小時候一樣牽手了,他怎麼能要求那麼優秀、那麼耀眼的班長記得他呢?

他追出去,固執地拉住建成的手,一蹦一跳地朝廣場走去,完全沒注意到一旁的建成滿臉無語的樣子。

……

他記得那時候,她和好朋友手牽手,她的好朋友問她:「你說,為什麼那些男生不像我們一樣手牽手。」

她笑道:「因為男生都狼心狗肺,他們感情沒有我們好。」

她的笑容很甜,半眯著的眼睛像彎彎的新月,聲音也很清脆,像電視里的仙女、精靈,還用成語,就是話很難聽,讓他覺得作為男生的一員,他受到了蔑視和攻擊。

於是,他扯著衣袖擦了擦鼻涕,順手拉起旁邊的建成,從她旁邊耀武揚威地走過:「誰說的,我和建成就手拉手。」他看著她扭成一團的眉頭,輕輕挑起的嘴巴,滿眼的不屑與嫌惡,活像一隻噴火的辣椒……

那是他第一次覺得她好看。

……

接著昏黃的路燈,他們在廣場上漫無目的地閑逛。街上的店鋪已經關了門,熙攘的人群早不見蹤影,只剩下長椅上一兩個流浪漢時而緊密、時而稀疏的鼾聲,習習涼風中偶爾能聽到法國梧桐的簌簌聲,為寂靜的夜增添了幾分鬧意。

沈緒平一會兒走一會兒停,一會兒又唱歌,從《兩隻老虎》到《小蘋果》,鬧騰得很。

建成跟在他身後,也不說話。

終於,沈緒平累了,鬧不動了,他蹲下來,手指在地上劃過來劃過去的。突然他感到一

滴液體從臉上劃過,順勢而下。他像個孩子一樣抬起頭,用乞求的口吻說道:「建成,回去吧,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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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與君同故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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