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沈緒平沒有回別墅,直接去了火鍋店,只是心不在焉地盤算著去雲貴的事情。
「哥,你回來了,這兩天生意很好。」
「你怎麼來上班了?」他擼起袖子,往廚房裡走。
「建成,他送小錢去做親子鑒定后,就再也沒有回別墅去。」
沈緒平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過去攬著她的肩:「你和建成……」
玉蘭反倒笑了,揚起臉來安慰他:「沒事,不會虧待你兄弟,我就當養條狗,狗總喜歡往外跑,但總歸會回家的。」
山城老火鍋還沒有開張,婆娘客們懶懶散散地坐在桌邊,小聲噓噓著,不住地往玉蘭和沈緒平這邊打量。
山城老火鍋的喧鬧聲吼了一天,玉蘭拖著疲憊的身軀上了車。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習慣了自己驅車歸家的日子,車開得也順暢很多。只是今天她心裡卻莫名煩躁,好幾次差點刮擦了旁邊的車。
又一次,她被一輛車堵住去路,極不耐煩地按下喇叭。停下來,向上撩撥自己的頭髮,等著前面的車。
那車卻熟悉得扎眼,玉蘭看不清楚駕駛座上的人,但是後座上有一個女人的後腦勺。她疑心是自己看錯了,目光定向車牌號,手突然揪緊頭髮,好像要連根拔起。
她不敢相信!
綠燈亮起,建成的車向前駛去,玉蘭緊隨其後。
在他們結婚時他住的那間四十八平米的小屋前,車停下了。
她迫不及待地打開車門,跑過去,在那女子正好將門推開一點縫隙之時,她一把將門拉開,胡亂抓著那女子的衣服,逮出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呼」地就是一巴掌,扇過去。
女子沒怎麼站穩,腳下晃悠,頭髮被玉蘭打亂了,半遮住臉,一手下意識地捂著,很是狼狽。
玉蘭還沒開口罵,建成就過來擋在女子面前:「玉蘭,你龜兒瘋了?!」
「我瘋了?」她身子前傾,反手指著自己的心口,「是我瘋了還是你瘋了?!」
建成身後的女子把他撥開,露出臉來。玉蘭的眼神混沌了,那張臉卻在她腦海里逐漸清晰起來。
「小錢?原來是你?」她感到有些尷尬,人微微往後仰。
錢盈盈伸手拉住她。
「走吧,老子送你上樓,凈盈該餓了。」建成又轉過頭來囑咐玉蘭,「你先回去吧,老子馬上回來。」
她聽著他說「馬上要回來」,看著錢盈盈友好的微笑,不禁臉上微微發燙。對著建成翻個白眼兒,蹬著高跟鞋往自己的車上去。
她一回家就進廚房忙活,剁肉、下面、炒臊子,建成已經很久沒有回家吃飯了。
鑰匙在鎖眼兒里轉動的聲音響起,她心中一動,恰好把臊子淋在麵條上。當她端著麵條出來的時候,建成已經在沙發上坐下了。
「誰允許你坐下的?搓衣板伺候!」
她碼著臉,沒好氣地將瓷碗往他面前一擱,碗底碰著玻璃茶几,發出一聲脆響:「吃。」
麵條熱乎乎的,冒著陣陣白霧,香氣撲鼻而來。
建成翻著眼睛,望著一臉不悅的玉蘭,像要把她看穿,直看得她心慌。良久,他才端起碗,拿起筷子,像餓了好幾天的叫花子碰見了殘羹剩飯,一大口一大口地往嘴裡扒。
玉蘭在他對面的矮凳子上坐下,手撐著臉,眼睛眯眯地看著他極不雅觀的吃相。
他把碗中的麵條扒完,嘴裡都快包不住了,從嘴角流出臊子的油汁兒來。
玉蘭把手放下來,又恢復了之前的神色:「你還曉得回來呀?」
說著從一邊兒的紙盒裡抽出一張紙,遞到他面前,憋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還是我煮的面最好吃哈?」
他好像因為吃得過飽而撐傻了,沒有接紙,本來就凸起的眼睛更加鼓鼓脹脹的,好像馬上就要滾落下來,嘴巴只是機械地咀嚼著。
玉蘭看著他這副傻相,臉上是綳不住的笑意,將紙巾送上他的嘴角,使著力氣擦油,還不時發力用手指掐著,好像要把自己近一年的氣全部都發出來。
建成反常地捉住她的手,長時間的疏遠使得玉蘭面對不過這樣的親密也有些害羞,別過臉去。
「你回來做什麼?」
建成把口裡最後一點吞咽下肚,手稍稍一松,玉蘭的手就滑落下來了。
他吃完面就進房間翻箱倒櫃,好像在找什麼東西,玉蘭坐在沙發上滑著手機,聽著卧室里傳出來的聲音,心裡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
手機一陣顫動,是玉蘭的爸爸打過來的電話。
「喂,爸爸。」
「你們想過來就過來吧。」
建成從卧室走到客廳,手裡的一沓文件拿塑料口袋裝著。
「待會兒我爸媽要過來一趟,我和他們說的都是你每天都在家,你待會兒可不要說漏了嘴。」
建成不作聲,把塑料口袋又放回到卧室去。
「爸,媽,」玉蘭走到門口迎接父母,喜氣洋洋的,從他們手裡接過新買的蔬菜水果,「快進來,吃過飯沒有,我剛炒了臊子,給你們下一碗。」
建成垂著手,悻悻地站在茶几旁邊。
「建成你是怎麼回事?這麼晚了還沒給玉蘭做飯吃。」玉蘭的母親手裡抱著一隻雪白的小狗。
她把狗兒放下來,狗兒跑到建成腳邊,帶有敵意地嗅聞著。
「媽,我才和你說想養只狗兒,你今天就送來了。」
玉蘭的母親掃一眼建成,最終定睛在玉蘭身上:「你呀,要是有個孩子,哪還有時間想著養狗兒?」
「媽。」
玉蘭的爸爸長時間不說話,一直到這個時候才推一推眼鏡,開口道:「建成,你再去治一次,諱疾忌醫還是要不得的。」
建成沒吭聲。
「窩窩囊囊的,」玉蘭的母親看到茶几上油乎乎的大碗,指揮道,「去把碗洗了。」
「你姨媽說,你哥已經有孩子了?」
建成原本沒動,可是對上了玉蘭父親脅迫的眼神,咬咬牙齒,端起碗朝廚房走了過去。
「別提我哥了,糟心死了,孩子是前女友的。」玉蘭把肩膀靠在母親身上。
「可是你連這樣糟心的機會都沒有,有本事也給我抱個外孫女兒回來糟心糟心。」
玉蘭翻個白眼:「虧你還是人民教師呢!怎麼這麼說話?」
建成從廚房裡出來,進了卧室,聽著三人在客廳說著家話,按著手機。隔一會兒,他躡手躡腳地把門扣上,撥通了沈緒平的電話。
「親子鑒定結果出來了,老子什麼時候給你?」
「怎麼這麼快?」沈緒平那邊兒生意正忙,吵鬧得很,一邊還要和店裡的員工回話,「沒有金卡就沒有折扣。」「秘料不要加太多,你狗啃的要這麼多去放想做垮老子嗎?」
「建成,長話短說,老子忙得很。」
「狗啃的,錢都找得完嗎?你龜兒什麼時候有空,老子給你送過去。」
「再說,反正看和不看也沒有什麼區別。」
建成輕輕打開門,透過縫隙看到了玉蘭檢查蔬菜的身影,屋子裡靜悄悄的,只有玉蘭輕輕哼出的曲調,悠揚婉轉。
玉蘭抬眼看到了門間的罅隙和門內一雙炯然的眼睛。
「出來吧,走了。」
他打開門往外走,坐到玉蘭旁邊去。玉蘭往他身上靠去:「你怕他們作什麼,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他兩隻手懸架在膝蓋間,自顧自地搓著。
幸福的光暈在玉蘭的臉上流淌,她喃喃道:「建成啊,你總算是回家了。」
「我不是早就回山城了嗎?」
玉蘭蹙眉:「你怎麼不說『老子』了?」
建成低頭,向玉蘭的眉間吻去,好長一段時間的停駐。
一個吻,能解掉太多的東西。
「你是回山城了,可沒有回家,這兒是你的家。」
她坐直了,揪住建成的耳朵:「你以後還敢不敢甩臉色給我看了?」
「不敢,不敢。」他連連討饒。
他伸手撓著玉蘭的痒痒,玉蘭一面嘻哈連天的大笑,一面企圖反擊,可是到底玩兒不過建成,只能耍嘴皮子功夫:「信不信今天晚上讓你睡廁所?」
笑累了,她躺在建成的大腿上,建成拿的五指叉在她披散的秀髮中間,又在她的額間印上一個吻。
玉蘭露出潔白的牙齒,伸出巴掌建成的臉拂開了。
「玉蘭,以後不要這樣對男人。」
「這樣是怎樣?」
建成不說話,玉蘭為自己的刁難得意著。
「要學會自己開車。」
玉蘭側著身子爬起來,埋怨道:「還用你教?你跟我耍脾氣這一年,我早就練熟手了,妥妥的老司機一枚。你說,你到底是那根筋發了,要這樣和我耍脾氣?!」
「玉蘭,對不起。」
她一巴掌拍在建成臉上,跟打蚊子一樣:「說什麼對不起?我們兩個,不說這些沒用的,
你把原因告訴我。」
建成只是像復讀機一樣重複著她的話:「我們兩個,不說這些沒用的。」
玉蘭笑了:「前兩天是犟筋發了,今天是傻筋發了。是不是因為我爸媽?還是我哪裡做得不好?」
「你很好,真的很好。」
他站起身來,提著那個塑料口袋。
玉蘭也沒怎麼在意,打開手機看一眼時間,漫不經心地問一句:「你去哪兒?什麼時候回來?」
「不回來了。」
玉蘭狐疑,旋即又因為他拙劣的玩笑感到無語:「不回來了,那你今天回來做什麼?」
他在門口背對著玉蘭站了半天,半天才慢悠悠地吐出兩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