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落胎
寧王府。
啪!
描金粉彩薄胎梅花碗摔落在織錦地衣上,褐色的濃稠葯汁飛濺開來灑了一地,星星點點幾滴沾在劉瓊英的石榴裙擺上,立時便暈開了顏色。
一旁丫鬟忙上前為她擦拭,讓劉瓊英攔了。
她抬眼看向面前萬舜卿。
「滾!」萬舜卿沖她低吼,「你這毒婦,莫想讓我喝了這葯!」
劉瓊英面上閃過一絲怒氣,胸口微有起伏。
萬舜卿也太過分了!
她平日里已萬般忍讓萬舜卿各種逾矩之處,可不論怎樣自己都是皇上御定的寧王妃,是章澤明媒正娶抬入王府的,萬舜卿怎可這般沒有禮數!
她在娘家身份再金貴,如今到底只是個妾而已!
劉瓊英深深吸了口氣,強行平息下自己心中的委屈和憤怒,看著萬舜卿盡量用平和的語調道:
「這是娘娘的意思,也是王爺的意思,你與我發脾氣無用。」她揮了揮手,讓人將地上碗收走,「……這葯,你必須得喝。」
萬舜卿氣得眼睛都紅了。
她一手撫著小腹,死死盯著劉瓊英,眼中露出恨毒。
「娘娘是我親姑姑,王爺疼我入骨,你以為我會信這種說辭?!」她伸手指著劉瓊英,「你滾,你給我滾!待王爺回來,我必將此事告知於他!」
劉瓊英饒是再能忍,此時也不免怒火中生,這幾個月來受得委屈不由盡數涌了上來。
萬舜卿身為閣老府嫡小姐,卻無媒無聘便主動爬上章澤的床,還一舉有了身孕,被風風光光抬入寧王府……這讓她這個正正經經的寧王妃如何自處?
成婚幾個月,劉瓊英受盡了章澤冷落,也受盡了萬舜卿逾規逾矩的氣。當初被賜婚的喜悅如今蕩然無存,她幾乎每晚都在煎熬中輾轉難眠。
然而老天開眼,萬舜卿自行不義,終於遭了報應。
昨日重陽入宮,蘇皇后賞了眾人薏米甲魚羹,萬舜卿哪裡敢喝?偏偏蘇皇后便盯住了她一般,若萬舜卿不喝便要扣她一個不敬之罪。
劉瓊英雖不算機靈,但也不笨,蘇皇后此舉必然是知道了什麼。
倘若萬舜卿以有身孕為由拒絕,蘇皇后便可以關心為由當眾宣太醫為萬舜卿診脈。一旦太醫診出萬舜卿這胎的月份,寧王的名聲便全毀了。
故而萬妃不惜與蘇皇后當眾翻臉,只說萬舜卿自小對薏米過敏不能食用,生生擋了這波風頭。
然而萬舜卿這胎繼續留著,保不準下次蘇皇后或是德妃想出什麼招兒來。
昨日重陽宴散,萬妃立時便派人來寧王府,讓他們定要將萬舜卿這胎給落了,決不能讓人抓住寧王把柄。
劉瓊英看著雙目通紅、面容扭曲的萬舜卿,只覺得此刻通身順暢、無比痛苦。
這當真是報應!
「萬氏,我再說一次,」劉瓊英直直回視萬舜卿,用少見的硬氣道,「這是娘娘與王爺的意思,這孩子,你留不得。」
說罷她便命人再去端葯來。
萬舜卿簡直要氣瘋了。
她恨不得衝上去將劉瓊英那副嘴臉給撕碎了。
「做夢!你不就是怕我為王爺生下長子,日後威脅到你么?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王爺連看都不想看你一眼!就連你爹,也不過是我祖父養得一條狗罷了!」
劉瓊英只覺得血往腦門沖,氣得眼前直發黑。
她死死攥緊手中帕子,盯著萬舜卿咬牙切齒道:
「……給、我、灌!」
兩個丫鬟上前一步按住萬舜卿便要強行灌藥,萬舜卿身邊的丫鬟忙上前攔擋,兩邊人撕扭起來。
萬舜卿發出厲聲尖叫,瘋了一般退後幾步指著劉瓊英破口大罵,直道要去萬家請萬夫人來主持公道。
場面一時極度混亂。
劉瓊英只覺得太陽穴突突跳,正想著要不要再去尋幾個粗壯僕婦來,卻見萬舜卿忽然收住聲,而撕扭的幾個丫鬟也住了手。
眾人怯怯望著她身後,劉瓊英忙回過身,見章澤背手立在門外,面上神色陰沉得可怕。
「王爺……」
劉瓊英心下一慌,暗忖章澤會不會惱恨自己連這等小事都辦不好,鬧得王府雞飛狗跳的。
章澤看也沒看她一眼,沉著臉走入房中。
「王爺!」萬舜卿立時便哭著撲向他,「您要為我做主……」
她剛靠到章澤身上,卻被章澤一把用力拽住,手上傳來的勁道幾乎要將她手腕捏碎。
「你不是說,中秋那日,無人察覺么?」
章澤湊近她,眼中陰冷之色濃得嚇人。
萬舜卿腦中嗡地一下炸了開來。
……王爺他,為何突然變成這樣?
萬舜卿怔怔看著章澤,嘴角翕合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章澤見她這樣,怒火瞬間點燃。
昨日若非母妃不惜代價擋住蘇皇後下的套,自己這些年建立起來的一切就要毀在這個蠢女人手裡了!
中秋宴回來,萬舜卿信誓旦旦保證不曾讓人察覺出異樣,可笑自己居然信了!
當初他就不該為了順萬蔚之意而不聽母妃的,就該直接落了萬舜卿的胎以絕後患才是!
他用幾乎要捏碎萬舜卿的力道抓著她,低吼道:
「皇後為何會知道?嗯?!」
萬舜卿一顆心霎時跌落谷底,只覺得渾身冰冷發顫——王爺與娘娘,竟真的要打了自己的孩子。
「王爺……」她眼中露出哀凄之色看著章澤,祈求道,「求您……不要……」
章澤哪裡耐煩看她這幅神色。
若非怕得罪萬家,他恨不得立時掐死萬舜卿!
「喝下去。」章澤眸色冰冷看著萬舜卿。
劉瓊英本在一旁冷眼看著,此時卻忽然意識到自己有些害怕章澤。
就見萬舜卿猶自搖頭掙扎哀求,章澤卻不由分說端起桌上藥汁,捏住她的嘴便灌了下去。
萬舜卿被嗆得滿臉通紅、涕淚橫流,她的丫鬟上前想求章澤住手,被章澤往心窩就是狠狠一腳踹下,立時暈了過去。
劉瓊英只覺得背脊泛寒。
這個男人對任何人都沒有感情,哪怕是平日里寵成那樣的萬舜卿。
他的心中只有他自己。
那晚萬舜卿整整疼了一夜,最終落了胎。因下藥過重,萬舜卿落胎后大出血,好在劉瓊英先有了防備,早就請了大夫在府里候著,立時為她扎針止血,這才沒有鬧出人命來。
章澤整晚都沒有出現。
萬舜卿在床上躺了足足七天才緩過來。
她讓人去請萬夫人與自己的母親過府,下人卻帶回口訊,說萬夫人只讓她好生休養調理,卻沒說何時來王府。
萬舜卿不敢相信。
她等了兩日也不見萬家來人,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
萬舜卿讓人去請袁莘來,袁莘倒是立即便來了。
饒是袁莘早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當她看見形銷骨立、面容蒼白如鬼魅的萬舜卿時仍是嚇了一大跳。
「……怎麼會這樣!」
她拉著萬舜卿的手,臉上露出很是心疼的神色。
萬舜卿枯瘦如爪的手忽然狠狠拽住袁莘,眼中流出蝕骨的恨毒。
「程曦……必然是程曦!此生我若不將此仇還於她,誓不為人!」
袁莘眸中神色微動,嘴角有極輕的弧度,轉瞬便被壓了下去。
她嘆了口氣,幽幽道:
「你在此受這等大苦,程曦她明日……卻要抬嫁妝去承恩侯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