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滅口
夜風呼嘯,發出一聲聲如嗚咽的聲響,有些瘮人。
身上衣袍依舊乾淨的木嘯川,雙眼恢復了本色,右手青光一閃,滴血未沾的落月刀憑空消失。
他左手抬起,指尖只是輕輕地一點舜帝那無頭屍身的肩頭,屍體隨即向前一傾,然後倒在了地上。
無頭的脖頸上還在血流不止,殷紅的鮮血不斷的湧出,滲入了地下泥土裡。
白霧之中,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越來越重。
木嘯川注視著冰冷的屍體,和在離屍體不過一步左右距離的地上,並未閉目的頭顱,面無神情,眼中只有平靜。
片刻后,他右耳齊齊一動,寂靜之中聽到了輕微緩慢的腳步聲,朝著他這邊而來。
同時,也感知到一股股熟悉的人類氣息,伴隨著腳步聲朝著他這邊徐徐而來,臉上依舊平靜。
又過了片刻,木嘯川右側白霧自主向兩邊分開,一個方臉薄眉,下頜續著一縷休整過的長須,身上穿了法服,手執玄圭的高大偉岸男子,走到了木嘯川身邊兩次開外。
跟在男子身後的,是十幾個手持冰冷青銅長劍,身穿著皮甲,渾身肌肉虯結的勇士。
如今正是華夏九州大地上,青銅器的形成初期,產量還很少。至於青銅打造的武器,多是各部落首領和貴族,以及他們的親兵才能使用。可這十幾個勇士就手持十幾把青銅劍,可以判斷出,這十幾個勇士,只怕是哪位王公貴胄的親兵的。
為首那個手執玄圭的高大偉岸男子一言不發,只是尋著血腥轉頭看向了舜帝的屍體,又緩緩移動目光,最後定格在舜帝死不瞑目的腦袋上時,雙眼中忽地迸射出無限的憤怒。
憤怒有如太陽,灼熱又令人無法直視。
一時間,穿著法服的男子把胸中填滿了多年的怒火,都通過目光,傾斜到了那顆雙目還在圓睜著的舜帝頭上去。
「禹王。」木嘯川轉身面向男子,微微彎腰之際,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
那男子,正是今日九州的天下共主——大禹。
聞言,大禹收回了目光,眼中已經不再有絲毫的憤怒,恢復了平靜。
再看向木嘯川時,大禹面色和藹了起來,他立馬伸手輕輕地托著木嘯川手臂,扶起對方,欣喜道:「聖者辛苦了。」。
「為禹王,為我華夏九州,在將來能成為神輿一樣的神聖之地,鎖龍人上下一切行動在所不惜。」木嘯川眼中布滿了堅定,回答的語氣也是如此的堅定。
大禹微笑著頜首一下,以此表示對木嘯川所作所為的肯定后,輕輕地一拍木嘯川的肩頭,嘆息道:「可惜本王是無女兒,你又如此優秀,否則本王一定要將女兒賜婚於你。不過,這次我們要去塗山,塗山自古又產美女,嘯川如果看上了誰,只管告訴本王,本王為你做主。」。
「大王莫要再提此事了,自從我小羽師妹去世之後,我就沒有再想過婚姻之事,此事還是算了吧。」木嘯川趕忙連連擺手回絕後,岔開了話題,說道:「兒女私情不是什麼大事,還是塗山會盟要緊,現在各地部落首領和分封的貴族都趕往塗山。到時候,姚重華的死怎麼都要公布,禹王打算如何?」。
「不打算如何,還是宣稱,他是力戰惡龍而死。」大禹才聽到姚重華三個字,眼中頓時浮現了如三九寒風的冰冷目光,怒哼一聲后,冷冷道:「這已經算是便宜這老東西了。」。
這四周也沒有外人,大禹毫不猶豫的說出了心中所想,也無絲毫避諱。
大禹說完,使勁的咬了咬牙;白霧之中,一陣咔嚓的咬牙聲響起。
要不是為了穩定帝位,大禹打算直接宣稱舜帝就是他殺的呢。
「我倒是覺得,這樣也有些不妥。」木嘯川輕輕一笑,勸諫道:「只是一個宣布,難以服眾。大王不如痛哭流涕,讓天下部落都看到你對姚重華的尊重和惋惜,甚至可以哭的幾欲昏厥,而且大王一定要給姚重華治喪,以表真誠。這對拉攏這些天下各部落首領,貴族們絕對會非常奏效的。」。
木嘯川言畢,笑而不語的看著大禹,靜靜地等待著對方決定如何?
大禹愣了一愣,也冷靜了下來,一手持著玄圭,另一手捋須著思索起來。
四周再次沉寂,聽不到一絲絲聲音。
在寂靜之中,沉思片刻后的大禹也覺得木嘯川說的在理,於是不再猶豫,冷笑一聲,道:「好,嘯川不愧聖者之名,這個是個好計謀,就這麼辦!」。
說罷,與木嘯川四目相對,相視一笑......
塗山之盟非常成功,夏、夷諸部眾多邦國和部落的首領都被大禹的表演深深感動,同時紛紛擁戴大禹,繼續做天下共主。
九州華夏,各部一統,夏朝從此正式建立,歷史也由此翻開了新的篇章。
三年後,舜帝治喪結束,天下諸侯各部落依舊擁戴大禹,大禹也只好不再推遲,毅然決然的登上帝位,並且繼續定都陽城。
陽城,坐落於九州之中冀州中心。
這座夏王朝的都城座落在土崗之上,潁水經其城南而過,南眺箕山、北依嵩山,易守難攻。
登上城中高台,能把四周方圓數十里內盡收眼底。
呈黃色的夯土圍城的四方城牆,把這座城市圍了起來,塔樓林立,高聳城牆之上。其中,整個城市又分東西兩城,而夏朝的王宮,正在兩城中間。
縱橫交錯的道路巷子、方正規矩的宮城,整個城市慎密規劃、布局非常嚴整。城中貫穿南北東西的主要街道,都寬有七丈,暗合天上七星之數。
路上車水馬龍,馬車和人力車來往不絕。路邊鑄銅、制玉、制石、制骨、制陶等作坊林立,熱鬧非凡,都彰顯了夏朝王畿的繁榮。物物交換和貝幣交易,也讓各部落的商人前往都城,做起了買賣。
熱鬧圍繞下,金玉交輝,巍峨壯觀,且面積寬廣的宮城南面,高大宏偉的宮門外,就是王族貴戚們的住宅區。
比城中其他百姓和奴隸們住的簡單茅屋,這些夏王朝的貴戚王公們住的回字型院落不但寬敞,而且結實又華麗。全用了磚瓦建城。與不遠處的王宮,一模一樣。
而且比城中其他地方,要幽靜得多。
這個安靜的午後,一個身著獸皮製衣的男子,朝著這片王公貴胄們生活區而來。
這個臉上留著絡腮鬍的男子大步快走,一路向前。
跟在他身邊的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與男子相比,這個身著袖口有雲雷紋的白衣少年,倒是長得清秀。
五感不但小巧,臉上也很白凈,與身邊一臉絡腮鬍的健壯男子,恰好相反。而且身上肌膚也白皙如霜,倒是像個女孩子。身上露在衣服外的肌膚上,只是脖子後有一點紅點,是少年白皙細嫩皮膚上並不顯眼的瑕疵。
「若拙。」才不如這片住宅生活區,壯漢就對身邊的少年自豪的洋洋得意道:「日後你要在陽城謀一個前程,這鎖龍人的聖者是必須拜見的。只要他能看到你的能力,肯為你說話,不能保證你一點能順風順水,但至少在陽城沒人會欺負你了的。」。
「鎖龍人?」這個叫若拙的少年一雙明亮的眼珠子滴溜一轉,看向緊跟著的壯漢男子,困惑的說到:「於大叔,小侄也是博覽群書。來陽城之前,看過不少朝堂上的官職記載,書中說夏王大禹設六卿和六事之人輔政。這十二人,才是夏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怎麼也沒有聽說過鎖龍人啊?」。
男子一聽,哈哈一笑后,壓低聲音道:「書簡上的記載可不一定對,鎖龍人是禹王身邊最近的近臣,這是鮮為人知的。要不是當年我給聖者,做過幾年的車正(車正是駕車的官吏。),也沒法給你牽上這條線的,好好珍惜吧。」。
「哦,原來如此。」少年聞言收起疑惑,繼續緊跟著男子穿過院牆之間的道路,向前走去。
「鎖龍人身懷異術,在禹王治水時就是他的左膀右臂了。據說他們的祖師爺是過去古老的青帝,故而習得木德神功,禹王特賜鎖龍人不必身著平民之服,永不為奴,就算不入朝做官的鎖龍人,也可以穿絲織青袍,女性可永著羽衣,以顯尊貴。這種至高無上的待遇,那可不是什麼六卿六事之人能得到的。而他們的首領,也被賜聖者之名,今天帶你要去見得,就是鎖龍人的聖者。」臉上洋溢著自豪的男子,說了一下他所知鎖龍人的情況后,叮囑身邊的少年若拙:「一會到了聖者宅邸上,你可別亂說話了啊。」。
少年點頭一下,嗯了一聲,繼續默不作聲的男子向前走去。
兩人又走了半晌,來到住宅區中心處一座宅邸門前站定。
宅子的大門宏偉高大,且寬敞得很,足以容納下兩輛戰車并行駛入。
門柱和門頭上的棟樑,盡數都是用純銅打造而成。樑柱上,都雕滿了鐵鏈鎖惡龍的圖紋,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棟樑的邊緣處,還貼著一些金箔虎形飾,在陽光下綻放了輝煌的金光。
門頭廣檐上的翹角,傲立著兩隻對立的青銅鳥,都是鳥昂首向前,大眼尖喙,鳥身修長,兩側羽翅長及尾部與尾羽相併上翹。
華麗之中,透著霸氣。
大門左右,兩個青銅雕塑對立而放,面朝門外。
造型很是古怪,和若拙見過的各部落雕塑都大不相同。牛頭虎牙狗身,頭上雙角高翹。鋒利的角尖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整個青銅巨獸直頸昂首,威猛而獰厲。
從外形和樣貌上來看,不但叫不上名字,而且看不出來是哪個部落的圖騰聖物。
男子率先走上前去,對站在門口的兩個青衣少年,行了個禮,道:「麻煩通報你們主家一聲,就說於蜚拜見聖者。」。
語畢,男子從自己懷裡掏出一物,遞給了對面的其中一個青衣少年。
這是一塊溫潤順滑,似鏡非鏡的圓形翠玉玉佩,細膩水潤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正面刻有斬妖治邪字體環著的陰陽太極,背面為符咒敕令。
這似乎是一件信物。
門口一個少年一見此物,趕忙結果,說了句「稍後。」,就轉身飛奔進了門後院中。
回字形的府中內外院都多有種著秀逸神韻,纖細柔美的竹木,放眼望去,一年四季都一片翠綠。
葉子與柳樹葉相似,根莖與雞蛋相似的榮草,在竹下繁茂生長,也有點點蘭花草間叢生。
整個院落里,奢華間不缺素雅。
內院之中,正中處高台上的正屋薜荔作簾蕙草作帳,巨大的青銅柱子立起,撐起了碧瓦屋頂和沉重的棟樑。紅色紋理的栯木製成的寬廣橫樑上,貼滿了符篆黃紙。
這些栯木散發出一股能讓人平心靜氣的氣息,讓人置身屋中,不一會就能靜下心來。
一個潔白羽衣穿在身上,三千青絲用骨簪束起青年女子,從中走了出來。
腰間慧草腰帶隨風輕揚而起。
跑在她身前的,是兩個三四歲的小孩子,一男一女,正追著一隻三尾蓬鬆,一身潔白的雪狐,直奔屋門之外,在屋前寬廣的房檐下,夯土的結實台基上歡快的嬉戲打鬧。
「慢一點。」雙眸似乎的女子,眼中有慈祥的目光,看向了跑來跑去的那兩個活潑孩子,提醒孩子們道:「別摔著了。」。
她說的是雅語,夏朝全國統一的一種語言。
不過那兩個孩子,注意力都在那隻雪狐身上,全然不聽女子的話,眼中也只有那隻和他們追逐嬉戲正歡的白毛雪狐。
雪狐也樂意和他們玩耍,總是在兩個孩子間飛奔跳躍,卻也能很好的把距離,控制在三五步之間,不遠也不近,讓兩個孩子不至於一下子就沒了興趣。
且每每跑動,這雪狐身上就有銀光乍現,拖拽出一道道銀白殘影,如風雪掠過大地一般。
女子站定在正堂門前,注視著孩子們玩鬧時,看門的青衣少年足尖點地,一躍兩丈,如蜻蜓掠水一般朝著他而來。
不過幾息,那個青衣少年就穿過了院落,一躍來到了基台上,站到了女子身前,亮出了自己手中拿著的玉佩,對女子單手行禮,道:「漁溪師叔,有人帶來了師父的信物,說是要拜見師父。」。
女子從孩子身上收回了目光,看了一眼少年手上的玉佩,問到:「來人可是叫於蜚?」。
少年點頭著,欣喜道:「師叔真的神了,這都能預料到?」。
「你師父當年把這個信物送給他時,在場就三人,除了你師父和你已經過世的師娘,就是我了。」一顰一笑的女子甩袖一下,把雙手附在了自己扎著青色慧草帶的小腹上,又看了看寬廣屋檐外的藍天白雲,和那高空中的日頭,才又說到:「請他近來喝口水吧,你師父也應該快從宮內出來了。」。
青衣少年點頭應聲著,轉身而去。
同樣是踮足一躍而起,一步兩丈,朝著院門那邊快速飛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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