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滅口
夜晚的山風,是寒涼的。
拂過山林,讓那些影影綽綽的樹枝不斷搖曳,變化著模樣,也讓山林中平添一分神秘與陰森。
篝火照不到的山洞外,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
就像是若拙的未來一樣,昏暗無光。
點著篝火的山洞中暖意橫流,火焰烘烤下的獸腿已經散發出濃郁的肉香,雖未把附近野獸引來,但洞中若拙已然暫時沒了私慾。
他很驚訝,慢慢睜圓了的一雙眼睛里,迸射出詫異的目光,看向了對面還在慢條斯理,烘烤著獸腿的黃煜。
見他半晌也說不出話來,黃煜又道:「八荒遠離九州,蠻荒之地苦是苦了點,但沒有人認識你,你也不必再擔心被人吃了。」。
這話真誠,但也是木嘯川之前暗中讓黃煜這麼做的。
木嘯川交給黃煜的任務,就是看看這個忽然到陽城的若拙,是不是某人的棋子?又會不會帶著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走了一天,若拙都和黃煜形影不離,也沒有什麼小動作。黃煜也不忍心,讓這個若拙再回到陽城,成為他人魚肉,於是按木嘯川的計劃,提出了讓若拙逃走。
「等我回了陽城,我會說你失足摔入萬丈深淵而亡,從此之後,用不了多久陽城沒人會再認得你了的。」。
緊接著,黃煜把後續方案也對還在驚訝的若拙,娓娓道來。
「這樣一來,也沒人知道你逃走了。」。
噼啪一聲脆響,從篝火中的柴堆里迸發而出。
幾點火星,從烈焰熱風中旋轉著騰飛升起。
「我不能逃,至少現在不能。我逃走了,無論你編了多好的理由就說不清楚了。」雖然還是心動了片刻的若拙,最終還是猛然搖頭,斷然回絕了黃煜的好意。
這個答案,讓黃煜頓時一驚,他顯然是沒有意料到,若拙會回絕自己。
「那你知道是誰讓你成為葯人的?」黃煜愣神片刻后,問到:「你不恨這個人嗎?你不想逃脫他的擺布嗎?」。
「說不好。」若拙也開誠布公,沒有對黃煜藏著掖著:「他告訴我,我的使命是讓族人們不受戰火波及,我就沒有多恨他了。但是,想想小時候他怎麼折磨我的,我又開始恨他。」。
糾結的若拙,火光映照在他的雙眼中,照亮了他眼中的怒火。
嘴裡也使勁咬了咬牙,咔嚓細響,從他的腮幫子中響起。
黃煜聞言暗暗嘆息,見問話也問不出什麼來,也是不可急於求成,就把烤好的肉腿遞給了若拙,輕聲說了句:「吃吧;如果你改變了注意,隨時想逃,我隨時都能幫你。」。
說罷自己靠到了岩壁上,微微闔眼起來。暗中已經意念傳音,告知了千里之外的師兄木嘯川,自己和若拙的對話:「我還得試探試探這個若拙,不太清楚他的話是不是真的?而且他似乎,對一些事情很有忌憚,不敢盲目行動。」。
「師弟你得想個辦法,最好能套出,是誰把他製造出來,又把他送到陽城來做什麼的?」片刻后,木嘯川的聲音暗中傳入了黃煜的腦海里:「今天城外又死了幾個葯人,都是被滅口的,我覺得一切都太巧合了,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若拙已經拿出了一個陶碗,一把小刀,把肉小塊小塊的,從肉腿上切下來,切成薄片后,盛在碗中。
若拙做起事來,仔細認真又專註,全然忘了之前的一切。
手中的肉腿,在他的小刀匕首飛旋下,漸漸地化為一片片薄如蟬翼的肉片,飛落在陶碗之中。
不一會兒后,那陶碗里就裝滿了肉片,但若拙並未急於狼吞虎咽。雖然他的肚子已經叫喚不停了,但是他還是先把那一碗肉片,遞給對面的黃煜......
入夜後的陽城,終於安靜了下來。
城外的屍體,並未全部處理乾淨,夜風下還有血腥彌散四方,但已經聽不到了之前城中此起彼伏的那些凄厲的哭嚎聲。
可那令人揪心的悲涼和凄慘的氣氛,還隨著夜風繞城而走,彌散到城中每一個角落裡。
守城的士兵和勇士們,也沒有因為入夜而得清閑休息。他們中以為戰鬥而身亡的還未來得及造墓掩埋,受傷的也在逐一療傷,沒有受傷或者輕傷還能動的,舉著火把,把戰鬥中損壞的城牆儘快修補好了。
誰也不知道,會不會還有倖存的敵人在暗中伺機而動,趁夜進攻陽城。
所以這高大結實的城牆,得儘快修好才行。
有了城牆的阻隔和防守,城內諸人才能安心。
住在城中的鎖龍人們也沒有閑下來,在木嘯川用意念傳音的暗中安排下,城中各處布滿了鎖龍人的暗哨,在黑夜下暗暗保護著陽城的每一個角落。
從城外回來的木嘯川,當即就進入了王宮中去,去見了大禹。
主要是把今日的戰況,給大禹說明白了。
但木嘯川至始至終,並未把自己察覺到的異常端倪,告訴大禹。無論是惡龍體內的伏龍咒,還是那人跡罕至的荒山野嶺上死去的,並不知道身份模樣的葯人,這些情況木嘯川在大禹面前一直未提。
他也不傻,要是把這些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說出來了,很有可能讓大禹頓時心中忽生多疑。也很有可能讓鎖龍人,從此在夏王朝中失勢。
還有可能,為鎖龍人們招來殺身之禍也說不定。
畢竟惡龍體內居然有鎖龍人密不外傳的奇術,這要是讓別有用心之人知道了,隨便怎麼都能給鎖龍人按上一個大逆不道的罪名,讓他們為此戰負責,負全責,那就百口莫辯了。
也可能招致別有用心之人,藉此來陷害九幽國對夏王朝不利。
如果真的導致這樣的事情發生,那木嘯川這些年好不容易為鎖龍人帶來的權利和地位,都會在一夜之間煙消雲散。
所有的付出,也將會付之東流。
所以在和大禹見面的時候,木嘯川只說了戰況輸贏,以及戰損情況等等。
繼而和大禹又談了談東征東夷九大部落之事,隻字未提那惡龍體內端倪,和山中奇怪的煉藥場,死去的葯人等事。
木嘯川想著盤算著,自己暗暗查清楚了此事,再把幕後黑手找出來,悄悄地滅口了就行。
大禹沒必要知道這麼多的事,還能省去很多的麻煩。
待到木嘯川和大禹談完了一切后,出了王宮時,已經是深夜了。
夜深人靜的王宮門口廣場,和後面的王宮一樣,經過這麼慘烈的一戰,依舊是完好無缺。
木嘯川再看向廣場外,心生不平不忿。
因為戰鬥中,有不少敵人殺入城中的緣故,城內多數地方都爆發了戰鬥。戰鬥中導致了房倒屋塌在所難免,而且也有不少的城中百姓,因此無辜而亡。
但是,身後華麗宏偉的王宮中卻安然無虞。而且方才,毫髮無損的大禹,居然還和木嘯川有說有笑。
談到東征九夷,威服四方之事時,大禹還異常興奮,激動不已。對城中今日戰死之人,毫無憐憫,也未曾有過傷痛。
今日為夏王朝死去的人們,無論是勇士還是百姓,無論是士兵還是奴隸,在大禹看來不過是一連串的人命數字而已。
當年那個處處為百姓著想,力求治理滔天洪水,為了給天下百姓避免天災而奮鬥在抗洪前沿的少年,已經不復存在了。
呈現在大禹眼中的,現在只有對無限權利的渴求。
站定在宮門外夜風中的木嘯川,嗅著風中殘留的血腥惡臭味兒,陷入了沉思。
他不知道自己按照師父遺願,帶著師兄弟們出山入世,投奔到夏王朝中謀求地位和權力一事,是否還是對的了?
未來又會如何,木嘯川忽然一時看不清楚了。
沉思半晌的木嘯川,心事重重地朝著府邸走去。
緊鎖著眉頭的木嘯川,並未施展任何奇術,而是一步一步的走著,慢慢地走回了府邸。
這一路他走得很慢,每每邁出的每一步都很沉重。
木嘯川也第一次心生反思,一改之前的堅定和自信,反思著這些年他為了鞏固夏王朝地位的所作所為,那些無所不用其極的事,是不是也太過分了。
當他來到自己府邸門前站定,借著門口石燈中的火光,木嘯川緩緩抬起了雙手,愣愣地看著自己被火光照亮了的手掌心。
這雙寬大的手掌上沒有絲毫的血污,纖塵不染,乾淨得很。但是木嘯川自己心知肚明,這些年,他的這一雙手沾上了多少人的鮮血。
看著看著,木嘯川覺得自己也沒有資格去數落和責備現如今的大禹。
夜幕下長嘆一聲的木嘯川,緩緩放下了自己的雙手,定了定神,不再胡思亂想。在看門弟子的注視下,大步走進了府邸之中,徑直的朝著院落里正屋走去。
進門之前,木嘯川的臉上眼中,再次恢復了平靜。
他推開了正屋大門時,見到了自己的葉師弟和已經恢復了漁溪師妹,還有先他一步回到了府中的弟子鐵天智,都在正屋上。
「都不睡覺嗎?」隨口問了一句的木嘯川,走到正中深處地上鋪著的獸皮上,盤膝坐下。
「師兄,聽鐵天智師侄說了,你們在山中見到的一切。」木嘯川這才坐下,一旁的漁溪就提起了手邊的陶罐,給木嘯川倒了一碗熱騰騰的肉湯后,遞給了木嘯川,好讓他喝一口,暖暖身子。
在木嘯川接過了熱騰騰的肉湯時,漁溪緊鎖眉頭,眼含疑惑的看向木嘯川:「師兄,倒底怎麼回事?」。
「我今天算是遇到高手了。」木嘯川顧不上喝一口碗中熱騰騰的肉湯,對著大門一個甩袖,帶起一陣大風,吹得兩扇敞開的門扉緩緩合上。
在合上的那一刻,門縫中金光一閃而逝。
一個咒術已經悄無聲息的施展開,使得屋中任何聲音,都傳不出去。
「先是惡龍體內,莫名其妙的有了伏龍咒,兩頭惡龍都被人在暗中牢牢地控制著。」喝了一口熱湯的木嘯川,也鎖起了眉頭,眼中再次泛起了狐疑,把今日自己察覺到的端倪,對在場的其他鎖龍人,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在這裡的鎖龍人不同於大禹,就算是弟子鐵天智,那也是木嘯川的心腹,都是完全信得過的人。
木嘯川對他們,自然沒有任何的隱瞞。
而且木嘯川日後要找這個幕後黑手,也少不了師弟師妹們,以及弟子們的幫忙。自然不會對在場之人,藏著掖著的。
木嘯川邊喝湯,邊說事。先把惡龍體內又端倪,但是查不到幕後之人的事情,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然後又把看到山中有邪氣橫生,繼而追查過去,一無所獲的事情,也說了一遍。
最後,木嘯川還是忍不住哀聲嘆息。
他斗過無數的奇人異士,妖魔鬼怪,這種人過不留聲,也不留痕的見鬼事,木嘯川還是第一次遇到呢。
「師兄,你難道至始至終,都未曾察覺到幕後之人的氣息?」
在耐心的聽著木嘯川說完那些奇異之時后,木嘯川的葉師弟皺眉沉思許久,問到:「這不可能啊,以師兄你的修為,既然你都能察覺到惡龍體內的伏龍咒了,那順著咒術找到施術者,不是難事啊。」。
說著這話,木嘯川的葉師弟用困惑的目光,看向了喝著熱湯的木嘯川,眼中還夾雜著點點驚訝的神色。
木青冥說出來的話,雖然師弟師妹們不會不相信,但聽起來就像是天方夜譚一樣。
「我也很困惑,倒底是什麼樣的高手,才能這麼好的掩藏了自己的氣息。」木嘯川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輕嘆一聲。
「是啊師叔。」這時,沉默了許久的鐵天智緩緩說到:「此事也比較怪異,就說那城外山上的葯人,明明是被滅口的,可我和師父追去后,殺手的任何氣息都沒有,一點痕迹都沒有留下。」。
「師兄,葯人們為什麼會被滅口?」在鐵天智才說完那番話時,漁溪對木嘯川迫不及待的問到:「葯人們到底在山上做什麼?」。
「我現在兩眼一抹黑,什麼都看不懂。」木嘯川再次無奈的說到。
他雙眼直視著大堂之外。
夜色深沉,屋外一片黑暗,木嘯川也什麼都看不清。
「不過可以肯定,這些葯人絕對是被人滅口的。」許久之後,木嘯川才緩緩的收回了目光,環視了師弟師妹,繼而說到:「對方出手之快,甚至連葯人都可能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滅了口。臉皮也被殺手從容不迫的割了下來,至今我也沒有找到這些葯人的臉皮。對手這麼做,或許是不想把葯人的身份暴露給我,也知道我一定會發現山頭上的葯人,才這樣安排的。」。
說到此,木嘯川再次緊攥了雙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