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說說弔死鬼
天都到了二更了,變成了落湯雞,弔死鬼又怕又冷。這不行,得找個有火的地方烤乾衣服暖暖身子。
弔死鬼有一個特異功能,就是千里眼。它瞅了瞅荒郊野外,朝著一片桑樹林走去。
田財東家有一片非常大的桑林,到了桑葚紅透的時候,老有羞嘴的人趁黑偷偷採摘桑葚。桑葚又甜又大,不看好那是不行的。
田財東於是讓兩個長工不睡覺地在桑林里轉悠防賊。半夜天涼,兩個長工就在桑林的西北角攏起一堆篝火,一來取暖,二來給偷桑葚的人一個信息:我們這裡有人呢。
弔死鬼哆哆嗦嗦走到火堆旁的時候,火堆邊剛好沒人。它脫下衣服,光著屁股烤衣服。
兩個長工轉回來,一看火堆邊竟然有人光屁股烤東西。心裡想:這肯定是個賊,偷了東西烤著吃。
於是高舉著棍棒,邊朝火堆邊跑,一邊喊:「狗日的賊,膽子也太膽大了,把你爺爺都不放在眼裡!」
弔死鬼驚魂未定,聽了喊聲,看見兩個人氣勢洶洶地拿著傢伙朝自己攆過來,嚇得趕緊就跑。
兩個長工當然攆不上弔死鬼,不過,看見弔死鬼匆忙間扔下的衣服,哈哈大笑:「今天沒白來,還撿了一件衣服,等一會拿去換酒喝。」
弔死鬼跑了老遠,聽不見追趕聲了才捂著咚咚跳的胸口停下來。不過,它馬上就發現自己把衣服丟了,渾身赤條條的。你別看弔死鬼是鬼,卻也有羞恥之心。
光屁股走來走去,要是碰見熟人,還不被笑死呀?
正當弔死鬼為遮羞布犯愁的時候,忽然看見旁邊有一棵芭蕉樹。芭蕉樹的葉子正肥大呢,寬寬的,正好折來遮羞。
再說兩個長工,天快亮了,見有人來換班,就走回家去。走到巷子口,看見一個老人坐在石頭上打盹,旁邊放著一挑抄手(混沌)擔子。
雞絲湯正在爐火上翻滾,冒著誘人的香氣。轉悠了一晚,正好趕上肚子餓。兩個長工一摸身上沒有銅子,就跟老頭商量拿剛才撿的衣服換兩碗餛飩。
等兩個長工去了,弔死鬼正好也轉到巷口,看見了賣混沌的老頭。再近前,發現老頭的擔子上掛著一件東西,仔細一看,正是自己平時穿的衣服。
再望望老頭,正在那裡丟盹。它心裡一熱,就伸手去拿擔子上的衣服。
別看老頭在丟盹,事實上,只是他一種等生意的習慣,他一點兒也沒有睡著。再說,弔死鬼身上裹著兩邊芭蕉葉子,一走動,就悉悉索索地響。
看著弔死鬼伸手偷東西。老頭氣就不打一處來:我起早貪黑忙活為啥,今天開張的一樁買賣,沒有賣一個銅子,換了一件舊衣裳你也來偷!
等弔死鬼還沒有勾著衣服,正斜著身無限靠近的當兒,老頭揮起巴掌,劈頭朝弔死鬼臉上抽去,這一抽,老頭使了十分力氣,一下打個正著。
「吱」一聲,弔死鬼疼得叫了起來。縮回手,頭都不敢回,失急慌忙逃命。
弔死鬼逃得遠了,才喘著氣捂著胸口停下來。
一看天色,馬上就雞叫了,嘆嘆氣,趕忙雙手一前一後扶著芭蕉葉回到自己落腳的小廟。
一想起這天連環的悲慘遭遇,弔死鬼恨得牙根兒疼。要是不偷衣服,就不會被老頭狠狠地扇一巴掌。
要是不烤火,就不會丟衣服。要是不浸潤舌頭,就用著烤火。要是不被狗蛋用火鉗夾捲舌頭,誰有病啊,會去水裡泡舌頭挨黑腳?說來說去,這一切都是拜狗蛋所賜!
不行,此仇不報誓不為鬼,怎麼還有臉來世去做人呢?但是,自己一個人不行,得找幫手幫自己,仇要報的萬無一失,也要報得解氣解恨才行!
弔死鬼去找判官,判官真夠意思,想都沒想就答應了。為了更保險,弔死鬼找了一個能掐會算的老鬼,看啥時候去堵狗蛋兒更合適。
那個老鬼算了半天說:「好事來了,好事來了,今天晚上,狗蛋又會贏錢了。」
弔死鬼瞪了老鬼一眼:「就狗蛋個狗日的,今晚上又能贏錢?」
「當然啊,本來他一直是走霉運的,可是,昨晚上收拾了你一頓,霉運落到了你的頭上,他現在是時來運轉,財運越來越旺!」老鬼掐著乾癟的手指,非常自信地說。
弔死鬼差點被老鬼這句話氣死,還是耐著性子問:「他贏錢了又會怎麼樣?」
老鬼道:「他今天傍晚時分會贏錢,並會贏下一匹馬。晚上他一定騎著馬過村口的大河。
河上有一座小橋,這橋很窄,只能走得下一匹馬。他上橋的時候,就是你最好的機會。」
弔死鬼記下了老鬼的話,約了判官傍晚時分蹲在河邊的樹叢下等狗蛋。
果然,天剛擦黑了,狗蛋就騎著贏來的大白馬上了河堰,想也沒想踏上小橋。
按照事先約定好的方案,判官很夠義氣,一下就上前去捂住了大白馬的眼睛。
因為現在狗蛋人氣越來越旺,弔死鬼無法靠近他直接下手,只有撲上前去拽住馬尾巴。
橋窄,判官一捂馬眼睛,大白馬走不成路,後面弔死鬼一拽馬尾巴,馬勢必會揚起前蹄,狗蛋本來就不是馬的主人,馬受驚使性子,狗蛋百分之百會掉下來落進河裡,河水湍急,不淹死才怪呢。
可是,就在這當口,橋對面上來一個老頭,正是賣餛飩的老漢挑著擔子過來了。
見狗蛋身下的白馬前蹄高揚后蹄子直立,忙喊:「快抓緊『袢頭』,快抓緊『袢頭』!」
這袢頭,實際上就是馬韁繩。但是捂著馬眼睛的判官以為別人看見了自己,要抓住判(官的)頭,心下一慌亂:這要是把我的頭抓住了,還得了啊?
趕忙收手鬆開了馬眼。判官這一鬆手不要緊,大白馬一回頭,看見一隻長舌頭鬼抓著自己尾巴,心下一來氣,一尥蹶子,弔死鬼像個風箏一樣,飄飄悠悠落到河水深處去了。
判官一看自己的兄弟受傷不輕,連聲大叫不好不好,急忙差河裡的水鬼來營救。
弔死鬼儘管保得一條小命,卻被鬼界奚落為「倒霉鬼」,走在別的鬼面前,還沒張嘴,先矮下半截身去,從此低頭哈腰,順著牆根溜。
它投胎的名額也被收了回去,可憐巴巴地等著下一次機會再投胎做人。
狗蛋並不去追,在後面笑罵說:「你狗日的聽著,要是再敢來我家,我把你的頭割下來當球踢!」
弔死鬼只顧著疼痛,哪裡還顧得了狗蛋的辱罵。它一路狂奔,去郊外尋找水源淹浸疼痛的舌頭。
忽然就聽見嘩嘩的水聲,原來是一輛水車旋轉著。月光很白,看來有人在給稻田放水。
弔死鬼瞧見水車不遠處有一個比較深的水潭,就奔過去連忙把受傷的舌頭泡在冰涼清澈的水裡。
可憐的弔死鬼正在享受冰鎮舌頭的味道的時候,卻不知道,有一個人正慢慢向它靠近。
原來王二在這水潭裡下了細網,可是這段時間,總是網不到黃鱔泥鰍,他想準是有人半夜裡撈了他的泥鰍。
今天,王二就悄悄地躲在暗處查看。果然,他就看見一個高瘦的披著長發的人鬼魅一樣跑到水潭邊。
他的頭落得那樣低,那樣專註,不是撈我的泥鰍和黃鱔是在幹啥?他的頭那麼長時間不抬起來,他的屁股撅得那麼高,撈得多認真啊。
王二越想越來氣,等靠近他后,抬起腳,使出全身的力氣,朝著弔死鬼的屁股踹去。
「噗通!」一聲,弔死鬼象一塊大石頭一樣落下了水。王二在岸邊哈哈哈大笑起來。
弔死鬼不會鳧水,在水裡面掙扎了半天。要不是水不太深,弔死鬼今天就變成了淹死鬼。
等弔死鬼爬上岸,王二早已經回家了。我們倒霉的弔死鬼連誰對它下的黑腳都不知道。
張二嬸聽說,喜滋滋地提了狗蛋手裡的東西去了廚房。
一扭頭,發現床上有個人。狗蛋以為是誰家的男人來勾引自己的老婆,躡手躡腳地過去,一瞧,原來是個弔死鬼,耷拉著長長的腥臭舌頭在打著呼嚕呢。
他悄悄地退到老婆跟前,問是怎麼回事。張二嬸沒好氣地把剛才的情形敘說了一遍。
看著灶膛里通紅的爐火,狗蛋有了主意。他拿起火鉗,在爐火上燒得赤紅,到了床邊,一下子就夾住弔死鬼的長舌頭。
一邊卷長舌頭一邊叱罵:「你個倒了血霉的丑鬼,你也不去打聽我狗蛋是個弄啥的?
竟敢來下你奶奶的手,明著給你說,我婆娘對我好得不得了,我還不捨得她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