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南楚悲歌(二)
封白羽和楚幽只好站住,封白羽又問道:「將軍有何吩咐?」
「你。」他指著楚幽說道,「手伸出來。」
楚幽抬起眼睛看看他,慢慢地伸出雙手。
「正過來我看看。」
她便聽話的掌心向上,攤開手給他看,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很像某種無辜的動物,單純里透著恐懼。
蕭鞥看在眼裡卻只皺起眉頭說道:「蕭王有令,非潭州城人不許進城,你們回去吧。」
「是,那我們走了。」封白羽匆匆地說道。
「等等。」楚幽轉過身問他,「你剛才說是蕭王的命令?」
「不錯,是蕭王的命令。」
「楚王呢?」楚幽問道。
「楚王?」蕭鞥沒回答,倒是他旁邊的士兵笑起來,「楚王已經同他的七十萬大軍化成灰了!」他們笑得格外誇張,森白的牙齒讓楚幽心底發涼。
楚幽頃刻便紅了眼眶,瘦小的身軀似乎不堪如此噩耗,眼前一黑險些摔在地上。
可她並沒有倒下去,肩膀被一個巨大的力量鉗制著,一抬頭便對上蕭鞥餓虎般問詢的眼睛:「怎麼了?」
「沒……太……太熱了。」楚幽擦擦頭上的冷汗說道,「有些中暑。」
「嗯,想來是太熱了,臉都白了,帶他們去城門底下歇歇吧。」蕭鞥說道,眼睛依然險惡地打量著她,如同蓄勢待發的猛獸。
「不必了。」楚幽忍著周身的寒意,「我們還是走吧。」
封白羽也說道:「對,多謝將軍好意,我們走了。」說罷拉著楚幽匆匆離去。
「將軍,那兩個孩子似乎有些古怪,就這麼放他們走了?」士兵問道。
「你說的不錯,那小子一看就是個山民,身上有些功夫,興許是個山賊,不過那個丫頭么……」蕭鞥輕笑一聲,「衣著雖然樸素,鞋子卻是上好的緞面兒,綉工也是宮裡才能有的,剛才我故意要看她的手,她的手十指纖纖,指甲乾淨整齊,一看就知道沒幹過活兒,不僅如此,方才說楚王已死,她神情異常。」
「那她是……」
「許是個不要緊的郡主,南楚完了,皇室也分崩離析,興許是哪個王爺家的女兒也未可知。」蕭鞥又說道,「我們的任務是抓住太子楚桓,至於那些個可有可無的公主郡主都不用去管。」
「是!」
楚幽失魂落魄地走在荒草萋萋的山路上,前面傳來封白羽的聲音:「這下好咯!」封白羽說道,「南楚沒了,你這個公主就無家可歸咯!你說你也真是有本事,撒個謊吧,老天爺都幫你。哎,你怎麼不走了?」
「你說什麼?」她猛地轉頭,惡狠狠地瞪著封白羽。
「我說你怎麼不走。」
「上一句。」
「上一句?」封白羽想了一會兒笑著說道,「南楚沒了?」話沒說完一記耳光落在他臉上,「你打我幹嘛!」
「南楚沒了,對你有什麼好處?你不是南楚的子民嗎!」
封白羽捂著發紅的臉頰惱怒道:「你有毛病啊!我的確在南楚的地界上,可南楚給過我什麼了?就算我躲在落鳳山上,不也都是南楚的兵繳我嗎!你問我是不是南楚的子民!它當我是子民過嗎!」
楚幽張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她不是理虧,她只是沒有力氣跟他分辯,她嘆口氣,搖搖頭:「你……你走吧。」楚幽說道。
「你說什麼?」
「我說,你走吧。」
「我走,你怎麼辦?」封白羽捂著臉,迷茫地看著她,可她什麼也不肯說,於是他嘆口氣,揉揉臉,放下手,說道,「算了,一起走吧,我知道你也是生活所迫,誰不是呢?我要不是沒辦法,我也不當山賊啊!」
「不是。」
「好了,別太放在心上,我沒那麼小心眼兒,更不會跟女人一般見識的。以後你跟著我,我罩著你,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甭管是南楚也好,北蕭也好,不用坑蒙拐騙,一樣吃喝不愁。」
「不是!」楚幽嘆口氣,「你根本不明白!」
「我……」封白羽有點兒無奈。
「算了,你明不明白也沒什麼關係,你走吧,我們就此告辭了。」
「哎!你去哪啊?」
楚幽回望他一眼,如幽水一般,彷彿藏著無盡的悲涼:「我得回去,我得和父王、母后還有太子哥哥在一起,我不能就這樣逃走,我是南楚的公主,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南楚的墳塋里。」
「哎!哎!你怎麼回事啊!」封白羽揮著手喊著,「這怎麼回事啊,唱戲上癮啊?」
楚幽已經走遠了。
蕭鞥站在潭州城牆上極目遠眺,南楚,南楚,蕭鞥終於來了,北蕭終於不再只是那個守著洛陽城的北蕭,蕭王也終於不再是那個苦守著中原復地的蕭王,天下啊,大蕭的天下就在眼前了。
「將軍!」一名士兵匆匆忙忙跑上來,「將軍!那個丫頭又回來了!」
「哪個丫頭?」
「就剛才趕走的那個丫頭。」
城樓下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雖然稚嫩卻帶著天生的傲氣:「蕭鞥將軍!我是南楚嫡公主楚幽,速速下來接駕!」
門開了,蕭鞥再一次走到她面前,她微微仰著頭展顏一笑:「早就聽聞將軍威名,今日一見果然蓋世英雄、舉世無雙。」
「楚幽。」蕭鞥微微皺起眉頭,單膝抱拳跪地道,「北蕭溫亭侯蕭鞥參見南楚嫡公主。」
「平身吧。」
「公主既然走了,為何又去而復返?」
楚幽微微一笑,唇邊兩個酒窩,說道:「將軍這話有趣,潭州本是我南楚的潭州,就算如今易主,這裡有我南楚的王宮,有我南楚的百姓,我身為南楚公主為何就不能來?」
南楚既然已經易主,那麼無論是潭州還是百姓自然都一起易了主,可蕭鞥不想與一個亡國公主糾纏,只說道:「公主自然能來。」說罷微微頷首,「公主請。」
潭州還是那個潭州,楚宮也還是那個楚宮,鎏金的四壁,琉璃的穹頂,漆黑的大理石從門口一直鋪到王座之下,只是王座上換了一個人。
蕭王成器已經年過半百,坐在曾經楚王的王座上,頭戴珠冠,身披龍袍,居高臨下,頗有些睥睨天下的狂傲。
「南楚公主楚幽。」
他鷹隼般漆黑的眸子投向蕭鞥,似乎對這個結果頗有些不滿,隨即又轉向楚幽問道,「你父王和母后已經死了,你來是要替你兄長送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