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夫妻多年,費大勇在喬嬤嬤一開口的時候就感覺到了妻子的不安,他雖不知道原因,但還是聽話地立刻道:「一早國公府那邊有人過來,見了大長公主後,大長公主就立刻張羅著要出門了。小的原先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只是在剛剛出門找您時,碰到了國公府那邊的二管家簡河,這才得知,原來是簡二太太一大早生了個小少爺,他被派過來報喜,誰知大長公主卻出城了,他只能趕去衙門找駙馬了。」
費大勇的語氣里有一絲他自己也沒察覺的不滿,這不是對簡凝,而是對安平大長公主。
簡凝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了。
二伯母又生了個小弟弟,娘這是不願上門賀喜,特意躲起來了。
而那先趕到大長公主府報信的人,只怕是娘埋在國公府的眼線。
簡凝無奈,竟然是這樣的原因……
成國公府有三房,均是嫡出。
大伯父簡松沛娶了大伯母程氏,生有三個兒子,長子簡成元今年十三,次子簡成旭今年十一,三子簡成邦排行是四,只比簡凝大一歲。二伯父簡松毓娶了二伯母張氏,長子簡成忠排行是三,也只比簡凝大一歲,次子就是今日剛剛出生的簡家五少爺了,名字——前世是叫簡成毅。
大伯母、二伯母都很能生兒子,唯獨她娘,只生了她這個女兒。
因著這個,她娘平日很不愛到成國公府去,而大伯母和二伯母曾是閨中密友,兩人相處得好,便自然和她娘不夠親近。興許還有其他她不知道的原因,反正前世里娘就和兩位伯母不和,背地裡沒少因她們而生氣。
可今日就這麽避開,失禮還是小事,這讓爹怎麽有臉面對祖父、大伯父和二伯父呢?
到底是一家人,即便不願搭理她們,為了爹和大伯父、二伯父的兄弟情誼,娘也該過去走一遭。成國公府一門武將,除了爹尚了大長公主後留在京城,祖父和大伯父、二伯父都不在京中。論理,二伯母生孩子,娘即便貴為大長公主,也應該在那邊幫忙的。
怨不得費大勇都不滿了,他是成國公府的家生子,心裡自然更向著那邊。
簡凝立刻做了決定,問費大勇道:「你方才來找我,可有和簡河說過什麽?」
他哪裡好意思說,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嘛!
費大勇面色不自然地搖了搖頭。
「那正好,你去找我爹,向他討個娘不得不去大覺寺的理由,接著就說派我去國公府給二伯母道喜。」簡凝說道,便踩著小杌子由青湘扶上馬車,「我現在就去國公府。」
費大勇想要反對,不為旁的,只因這事兒若是叫安平大長公主知道了,郡主可能沒什麽事兒,但他卻不好說了,被罵一頓都是輕的,大長公主那般厭惡國公府,若是知道他不僅沒把郡主勸回宮,反倒還讓郡主去了那邊,解除了他的差事,活剝了他的皮都有可能。
可簡凝已經坐進了馬車,放下帘子,喚他趕緊出發了。
他扭頭想問問妻子的意見,誰知一扭頭卻先看到一臉冷色的吳嬤嬤,他不由自主就矮了身子,膽怯地叫了聲,「吳嬤嬤。」
吳嬤嬤心裡自然不高興,大長公主不管怎麽樣,都是郡主的親娘,即便是做得不對,也不能叫郡主這做孩子的知道這種事,這費大勇,未免行事太毛躁了!
她沒理會,只叫小丫頭扶了她往後頭的馬車走,走到半路,不見身後有動靜,又不悅地回頭訓斥喬嬤嬤,「還愣著做什麽,天兒這麽冷,還不趕緊走,仔細郡主受了凍,大長公主不剝了你的皮!」
喬嬤嬤嚇了一跳,忙對費大勇丟了句,「有事兒就去求駙馬。」便麻溜地爬上了簡凝的馬車。
費大勇重重地嘆了口氣,瞧著馬車漸漸走遠,轉身就往駙馬當差的衙門趕。
待見了簡松臨,他趕忙把事兒一說。
簡松臨已經打發走簡河,正因安平大長公主又任性地躲開而煩憂呢,聽了費大勇的話,頓時臉色一緩,「簡河才剛走,你現在去追上他,就跟他說雖然大長公主和大覺寺的住持約好了不得不過去,但阿凝卻會代她娘先回家,我一會兒中午也回去。」說著,又想起來什麽似的,忙解了荷包,取出一把小鑰匙遞過去,「跟簡河說了後,你就回府,我書房書桌下的柜子里放了一對金鐲、一隻長命鎖,是我早就給小侄兒備下的,你去取了,待我中午回去時,在家裡門口等著,把東西交給我。」
費大勇接過鑰匙,卻滿臉苦色,「駙馬……」
簡松臨還不到三十,卻已經度過青澀的少年時期,慢慢趨於穩重,身上自有一股成熟貴公子的魅力。他長身玉立,面如冠玉,是成國公三個兒子中皮相最好的一個,而當年安平大長公主擇婿會選中他,也與他的好樣貌有關。
此刻他見費大勇糾結,皺眉滿臉不悅的模樣也依然賞心悅目,「怎麽了?」
費大勇唯唯諾諾地道:「郡主去了那邊,回頭若是大長公主知道了,會不會收拾小的?」他看著簡松臨,嘴唇不由自主地發著抖,要不是這裡是衙門,他怕驚擾了其他人,簡直想直接給簡松臨跪下。
簡松臨方才只為了事情解決而高興,這會兒不由疑惑起來,「阿凝那裡,你說什麽了?我不是跟你說了,不要透露這些事兒給她知道的嗎?」
大人之間有些不和是大人的事,可孩子們卻不能因為這個就產生疏離。再說,因著太皇太后喜歡阿凝,幾乎都拘了阿凝在宮裡,爹娘那邊想孫女兒了,都只能跟他念叨,他可不希望最後鬧得阿凝也和爹娘不親近了。
費大勇好生委屈,幾乎要哭出來了,「小的哪裡敢!小的一直記得您的吩咐呢,今兒個也只是跟郡主說大長公主臨時有事,可郡主非得追問是什麽事,小的只能老實交代,結果她就……就說要去國公府,還打發小的來跟您求一個大長公主不得不去大覺寺的理由。」
不得不去的理由,根本就不需要想。
大哥、二哥都有兒子,就他只有女兒,回頭只需說大長公主是去上香,求佛祖保佑早日有孕,爹娘那邊就算不信也不會說什麽。
可阿凝……阿凝小小年紀,怎麽會想得這麽多?
簡松臨心裡頓時一緊,阿凝在宮裡不比在家,可別是受什麽委屈了,要不然她才八歲,正是天真爛漫、愛吃愛玩的時候,哪裡能想到這麽多?
他待不住了,只想快點見到女兒,好生問一問。
拍了下費大勇,他道:「放心,有我在呢!你快去追簡河,我去告個假,我們一道回家。」
另一邊,才離開皇宮,簡凝就吩咐青湘道:「去跟車夫說一聲,先別去府里,繞道去珍寶坊一趟。」
珍寶坊是京城最好的珠寶首飾鋪子,她去看看,得給小弟弟帶個禮物。
青湘應了聲,欲起身過去吩咐,坐在車門邊的喬嬤嬤自然也聽見了簡凝的話,她一上車就故意坐在門邊,這般遠著,為的是想簡凝瞧見,知曉她委屈了、不高興了,能哄她一哄,這樣她丟的面子也就找回來了。
可誰知道簡凝看是看見了,卻不管她。
她挨在這門邊雖然時間不算久,但天太冷了,凍得半邊身子都僵了,這會兒就忙道:「奴婢去說吧!」
青湘沒應聲,轉了頭問簡凝的意見。
簡凝輕輕嗯了一聲。
喬嬤嬤忙挪了身子,往馬車裡面挨了點,這才向外吩咐。
車夫得了吩咐,調轉方向去了珍寶坊。
珍寶坊的生意做得極大,不僅在全國各地都有分號,便是京城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也各有一家。
成國公府距離皇宮不算太遠,按位置來看,約是城南偏東的位置,因此簡凝去了城東街上的珍寶坊。
馬車一停,喬嬤嬤就先起身跳了下去,待青湘、青黛扶著簡凝要下馬車的時候,她顧不得還沒緩過來,一臉慈愛地朝簡凝伸了手,「郡主,當心點兒,仔細腳下。」
簡凝從不知道喬嬤嬤居然是這般能屈能伸的人,興許是因為有著她奶娘這層身分的緣故,前世從不曾有人為難過喬嬤嬤,也因此簡凝從沒在她臉上看到過像今日這般的神情。
可簡凝並未理她,只示意青湘先下了馬車,然後扶著青黛的手,被青湘接了下去,看都沒看喬嬤嬤一眼就進了珍寶坊。
喬嬤嬤的臉都綠了,怎麽會這樣?她已經這般伏低做小了,郡主怎麽會這樣對她!
從大長公主府里跟出來的二等丫頭不敢多看她一眼,吳嬤嬤卻一臉納悶地走過來了,「喬嬤嬤,郡主怎麽到珍寶坊來了?」
喬嬤嬤不敢讓吳嬤嬤看到自己臉上的猙獰,忙低頭斂眉道:「郡主說,要給五少爺挑一個小禮物。」
吳嬤嬤一愣,沒想到郡主居然能想到這個,這事兒若是讓大長公主知道了,只怕又要氣一場,但不得不說,郡主這麽做是對的。
她嘆著氣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