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龍鱗紋路
我頓時陷入了一個更大的打擊中。
不僅我不孕的事情沒有治癒的可能,他居然還告訴我,我身上的鱗片紋路是他親自種下的?
讓我從小被嘲笑、排擠、欺凌的鱗片紋路,居然是我現在喜歡的這個人種下的?
他與我結契的時候,我還自嘲了一番,這個鬼為什麼會這麼重口味,看上了我這樣的身體。
可沒想到在更早之前,我的身體就已經為他所用!
「為什麼……」我已經說不出別的話來,只會獃獃的重複這一句話,「為什麼!」
為什麼要對我做這些!
為什麼是我承擔這些痛苦!
「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都是怎麼過來的!」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過往的一幕幕在我腦海中閃現……
十一歲那年,我冬天被同學堵在廁所,他們往我身上潑涼水號稱驅邪,讓我感冒發燒到四十度,我沒錢看病,自己在床上硬挺著昏睡了三天;十二歲那年,夏錦輝放狗來咬我,我拼了命地往前跑,不敢被狗咬到,因為我知道大伯母不會出錢給我打疫苗;十三歲那年我考了全班第一,老師卻顛倒黑白說我作弊,我被市裡最好的中學開除,被迫轉學到市裡最差的中學……
轉學后的欺凌變本加厲,他們逼我吃蟑螂蚯蚓,逼我摘下口罩供他們取笑……
白眼、諷刺、不屑從未遠離過我的生活,這醜陋的鱗片紋路讓我幾乎在生活中從未感受過善意,經常還會在夢中哭醒。
如果不是被小混混堵在角落打劫的時候謝柔救下了我,那一刻差點被拿刀砍斷手指的我,甚至曾經還想過自殺。
如果不是謝柔……我一個人根本承擔不了這些苦難!
但是謝柔,也因為他住進了醫院!
我控制不住眼睛,一直流淚,彷彿要將從前受盡的委屈都宣洩出來:「你為什麼要把我的人生毀成這樣!」
在我好不容易考上大學,就要掙脫泥潭的時候,突然告訴我,我已經被賣給了他,我要與鬼結親;
在此之後,我又遇到各種危險,每次都在死亡邊緣徘徊,擔驚受怕,提心弔膽,最好的朋友還不知能不能再醒來……
在我好不容易對生活有了希望的時候,又把我一腳踹進了深淵!
我邊哭邊把過去的所有經歷傾吐而出,最後抽泣到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我問你,你給我種下龍鱗紋的時候……想過我會遭遇這些嗎?
他避而不答,目光微閃:「夫人……」
「別叫我夫人!」
「蕭禹行,你總是口口聲聲說我是你夫人,可有哪個女人,會不知道自己丈夫的名字!只有我!我知道你的名字,是從那個差點害死我的女鬼口中!」
「你不愛我就算了,我也不奢求別人的愛,可你要逢場作戲,能不能換一個人!以你的本事,再漂亮再溫柔再大方的女人什麼樣找不到,為什麼你偏偏盯著我來折磨?我受夠了!我受夠了!」
他被我激怒,冷笑一下:「不叫你夫人?好。」
「花瑤夏,」他深邃的眼眸讓我看不到一絲光亮,「我不需要向你解釋。」
「你只需要記住,早在你三歲的時候,你就已經屬於我了。」
「呵……」我獃獃地看著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胸腔里發出的聲音。
在這種分外悲痛的時候,我居然笑了。
多麼好笑的一個笑話啊!
因為我被夏家賣了,所以我的身體不再是我的身體?
我的命運,就一定不能由我自己來掌控?
我生來,就活該受這些折磨?!
我越想越悲痛,胃部猛地抽搐一下,不自主地半跪下去。
我痛苦地蜷縮成一團,因為太過傷心,身體跟著情緒一起有了反應。我不知為何泛起一股強烈的噁心的感覺,忍不住乾嘔起來。
剛剛吞下的藥片和清水隨著我的動作被吐出來,我捂著腹部,眼前一片昏黑。
不知為什麼,我在這時候想起了謝柔。
那時候我差點被小混混砍斷手指,被她救下之後我被嚇傻了,只會一個勁兒的哭。
她被我哭得煩了,冷冷地斥責我:「哭沒有任何用處!眼淚不是武器,拳頭才是!」
後來又一次被她救下,她對我說:「小花,沒有人會永遠出現在你危難的時候,你能靠的只有自己。」
「永遠……永遠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回憶走馬觀花從我腦海里略過,漸漸地,那些黑暗的過往下沉,浮起一個金色的光點。
我彷彿看到一個人影站在那金光中,不遠不近地,悲憫地凝視著我。
他的身後,盛放出一朵妖冶飄揚的赤金蓮花。
……
我終於睜開了雙眼。
我抬了抬手,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身上弄髒的衣服已經被換過了,我轉頭,正好看到蕭禹行靜靜地坐在床邊的書桌上批閱著什麼,夕陽淺淺傾瀉一片橙黃,灑在他稜角分明的面容上。
「醒了?」他注意到我的動靜,放下手中的筆,朝我看來。
「你……給我換的衣服?」我啞著嗓子看向他。
「呵,」他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眼角輕挑,俊逸非常,「夫人,你還沒有睡醒罷?我不過差了秋黛過來而已。」
他又回到了我熟悉的那副姿態,萬事不驚、恣意風流,泰山崩於眼前不過撣一撣身上塵土。
也是……
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屈尊降貴做這種事。
可秋黛是他的什麼人,侍女?姬妾?
我目光黯了黯,隨即自嘲般扯出一個笑來。
別亂想了,夏瑤花,一切都與你無關了。
他對你做了這麼過分的事,你居然還幻想著能與他重歸於好?
就算在這次爭吵前,你也不過是他的一個玩物而已。
你只有自己了,不要想著依賴別人!你要變強!
「現在已經醒了,」我抿抿唇,坐起身來對他說,「今天你要教我什麼法術?」
他沒想到我會說這句話,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詫。
隨即他笑了,隨手捏了一個法決:「今天教你定身術,也只教一遍。」
我全神貫注地盯著他的手,不錯過他手指擺動的任何一絲幅度。
我知道,這是我唯一能夠抓住的機會。
我知道,只要我這隻小貓還掌控在他手中,就註定翻不起什麼風浪,所以他能夠答應我教我學法術這種看似「胡鬧」的請求。
如果不是因為夏家的買賣,我這輩子都與他無緣,能夠過著屬於小貓的舒心生活。
我也確實是一隻柔弱的小貓。
然而夏家做的這個決定,讓我此生都將與虎為伍。
或許在夏家人看來我還應該慶幸,這個買主沒有什麼凌虐的嗜好,還每次都在我危險時來救我,讓我全須全尾地活到現在,足以讓我感恩戴德。
只有我知道,不是這樣的。
這不是我自己做出的決定,我不想接受這樣被迫安排的命運。
雖然我很弱小,雖然我的命運看似完全被他抓在手中……
但我還是想盡我所能地反抗一點點,爭取一點點。讓我自己的命運,掌握在我的手中。
我不奢求能與他平起平坐,只是希望在我面對他時,不再是夏家的抵押品、他的容器和那個我從不認識的花瑤夏,而是有自己自尊的、努力活下去的……夏瑤花。
哪怕這反抗,會讓我們之間……再也不會有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