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火眼金睛(3)
第三天一大早,王江寧掛著黑眼圈來了警察廳,和他一起來的還有個小老頭,那老頭眼神閃爍,透著一股子猴精。
王江寧一把抓住剛買了早點回來的韓平:「人帶來沒?」
「帶來了,你這回可要有把握啊,昨天給上峰罵死了,這回可是把人都帶回來了,再沒事找事兒,人家跑到上峰那裡二報一下,豁子就撕大了。」韓平患得患失地嘟囔著。
「放心,今天一定見真章。」王江寧拍了拍韓平的肩膀,招呼著那小老頭一起到後面的候問室。
一個小警察打開了候問室的門,韓平和王江寧一起進來坐定。
對面燈光下還坐著一個人。
「張浩?對吧。」王江寧樂呵呵瞅了一眼面前的登記表。
「對對對,哎呀您二位是官老爺啊,我有眼不識泰山,早知道昨晚多送您二位兩籠包子了,在下昨天言語不敬,給二位長官賠不是,賠不是。」坐在對面賠著笑臉說話的,赫然就是昨天王江寧和韓平一起吃包子的張天記老闆。
「您客氣,今天請您來,可不是為了昨天的事兒。說說吧,最近幹了什麼缺德的事兒沒?」王江寧把腿又翹到桌子上,兩手撐在後腦勺上。
韓平皺著眉頭瞥了他一眼。
「缺德的事兒?沒有沒有,我就老老實實做生意,開個店面養家糊口。」張老闆一臉的無辜樣子。
「張老闆,若沒有十成的把握,我斷不敢請你來。既然請你來了,那我自然是有十成的把握。你家宅子斜後面的李氏湯包店最近出的事兒,是你乾的吧?」王江寧說到最後一句,笑容收了起來,直視著張浩。
張浩似乎被王江寧嚇到了,愣了半晌,突然反應過來,急忙搖頭,急促地說道:「長官您可不能亂說啊!李寡婦家出事兒怎麼能怪到我頭上啊!我是老老實實做生意的本分人,她家的東西不幹凈與我無關啊!」
「張老闆,李寡婦的鋪子和出事兒的那幾個孩子,我們都查過,那些孩子是中了莽草毒。這莽草與李寡婦做餡料的一種叫八角的調料長得非常像,李寡婦進貨的調料店我們也查了,卻是一個莽草都沒發現。所以,那些莽草,是有人在李寡婦買了調料回來以後,趁著李家不備,偷偷加到李寡婦的調料原料中的。那個人,就是你。」王江寧一字一句地說道。
「冤枉啊,冤枉啊,長官,你可不能冤枉我啊。」張浩都快哭出聲來,額頭上全是汗。
「張浩,我本來不想搞得太麻煩,你既然不承認,那沒辦法,我就吃點辛苦,讓你心服口服。給你見個人,你認識的。」王江寧說著,朝門外揮了揮手。
那個小老頭點頭哈腰地走了進來。張浩見著這小老頭,臉上頓時變色,冤枉的叫聲也停了。
「他叫鼠藥李。找他可真費勁,昨晚上差點沒把我腿跑斷。莽草這東西,兩湖那邊的人經常用來做鼠藥。這南京城,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我認識不少,賣老鼠藥的卻不認識幾個,幸好哥們碼頭上的兄弟和眼線多,唉,扯遠了。總之呢,走街串巷賣老鼠藥的,就鼠藥李一個,是兩湖的,你是湖南還是湖北的?」王江寧說著轉頭問那鼠藥李。
「湖北,武漢人。」鼠藥李點著頭。
「哦。對,武漢人。我昨晚找到他,他那裡果然有鼠莽,而且他清楚地記得,就在二十多天前,有個人在他那兒一股腦買了三斤鼠莽,還有其他各色鼠藥,而且,買東西的還是個長沙人,對吧鼠藥李?」
「對對對,二十多天前,在夫子廟那兒。」鼠藥李話一多,武漢口音就漏了出來。
「是我買的,我家做飯館生意,就怕老鼠多,買點鼠藥,怎麼了?我卻不知什麼鼠莽莽草的,都以為是鼠藥,撒在我家了。」那張浩倒是很坦然,見有人證在,便應承了下來
「都撒在你家了?我昨晚從李寡婦家翻牆跳到你家,除了你和你媳婦兒睡覺那屋子,其他地方我都翻了個底朝天,怎麼一顆莽草都沒找到?」王江寧說著打著哈欠。
「你,你昨晚進了我家?你怎麼可以隨便進我家?」張浩再也按捺不住,氣急敗壞地說道。
韓平也擔心地看了看王江寧,這種手段就算得來證據那也是危險得很啊。
「我本來也沒打算去你家,我就想看看,外人要想進李寡婦家的廚房,翻牆進來到底難不難。誰知道我剛一翻上院牆,就發現你家和李寡婦家雖然是斜對著,卻是通著同一道院牆,我就順便走過去瞅兩眼,真是不費吹灰之力。你從那邊到李寡婦家,自然也是輕鬆無比了。」
看一眼努力剋制緊張情緒的張浩,江寧突然一拍桌子:「張浩,我也不和你繞圈子了,這整件事就是你乾的!你的包子鋪和李寡婦家離得最近,她家生意好你家生意自然不好,你是年初才開的張,到現在生意越來越難做,你才決定來個鋌而走險,給李寡婦的包子里下毒。若是尋常的毒物,客人吃了鬧肚子甚至死人,到時候查起來那容易得緊,更何況若是下毒,李寡婦根本沒有作案動機,她嫌別人吃她家包子吃太多所以給顧客下毒?瘋子才這麼干。所以你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說到這裡,王江寧冷哼了一聲:「你知道十三香是大家都用的調味料,八角是十三香里很重要的一味,而你恰巧又是長沙人,自然也知道你們那邊用來毒鼠毒魚的莽草,無論是樣子還是氣味都和八角甚像。更妙的是,這莽草毒和一般的毒物不同,它沒有腸胃反應,吃下去也不上吐下瀉,而是精神出問題,如同吸大煙甚至是鬼上身一般瘋魔了,再說用作調料,客人一次也不會吃太多,非要長期吃才能慢性中毒。你算準了李寡婦進調料的日子,二十多天前,你從鼠藥李這兒買了莽草,在李寡婦進調料的第二天趁夜翻牆進了李寡婦的院子,把莽草混進了八角的袋子里。你知道李寡婦為了保證調料不受潮,都是每天後半夜早起磨粉調餡,每天只磨當天用的,所以你只能加莽草原料進來沒法直接加粉。你算準了日子,每天吃的那些調料,要吃將近一個月,再潛伏個十來天才會毒性發作,那時候摻雜有莽草的那袋八角早就用完了,這樣證據全無,你自然永遠不會被發現。而幾個孩子中邪一般的癥狀,也恰巧讓別人不會認為是包子餛飩有毒,而是李寡婦的包子鋪有鬼,從此她的店再無生意,你的包子再難吃,生意也差不了了。只可惜,你算錯了一件事。」
王江寧突然停下來,現場靜得一根針掉地上都聽得見,張浩不說話,只是看著王江寧。
「你算好的中毒時間,忘了算孩子。小孩子比成年人中毒累積的時間短得多。不過二十多天,就有三個小孩子發病,李寡婦也直接關了鋪面不再經營。那些沒用完的八角和莽草,都因此留了下來。我估計這些日子你還挺擔心的,東西沒用完,留下對你就是隱患,所以你肯定想方設法想把這些莽草撿回去,但是我們把所有的調料都搬走了,你根本沒法下手。這才便宜了我,順利破案。」王江寧說著又笑了起來。
「你胡說八道。我是在鼠藥李那裡買過莽草,但那是我拿來葯老鼠的。李寡婦家裡的莽草,和我有什麼關係,你怎麼證明她家的莽草是我放的?你有證據嗎?」張浩突然反問道。
韓平皺了皺眉,擔心地看了看王江寧。
王江寧似乎知道他必有此一問,胸有成竹地說道,「我說了,敢請你來,我自然是有十成把握。我還真有證據。這還要多虧了鼠藥李。你買莽草,不敢去大藥店買,只好找他買,卻不知道他有個好習慣。他為了讓自己的鼠藥效果好,特地在所有的鼠藥裡面要麼加了糖粉要麼刷過稀糖漿。所以他的鼠藥比別人家的要貴些。你若是去藥房問過,就知道他賣的鼠莽可比藥房的貴不少。『鼠藥李,鼠藥糖』,南京城裡你還真找不到第二家在鼠莽上裹糖漿的。我可是親自舔了兩顆從李寡婦家裡搜出來的莽草,甜的。當然,我後來特細緻地漱了幾遍口。你要是不信,自己舔舔看。」
說話間,王江寧扔了一顆莽草到張浩跟前。
至此,張浩的心理防線再也支撐不住,瞬間崩潰下來,大哭著道:「我交代,我交代……」。
韓平站起身來,激動地沖門外面喊:「來人!給他詳細做筆錄!我要去給丁探長報捷!」
數日後,李氏包子鋪。
王江寧一邊吃著包子,一邊看著報紙——碩大的標題寫著《探長丁京暉智破毒包子案同行競爭寡婦蒙冤昭雪》。
報道通篇沒提到王江寧的名字,不過他倒是一副已經習慣了的樣子。
雖然名氣給啥都沒幹的丁探長拿了去,但韓平在內部又積累了資歷和嘉獎,自己也賺到了賞錢,順便可以永久在李寡婦這兒光明正大地白吃白喝,也算是各取所需吧。
這樣想著,王江寧拍了拍自己的肚皮,滿意地咂了咂嘴。
「老闆娘,再來一籠!我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