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第二部分10(15)
其實孩子是白雪的嬸嬸抱走了。這老婆子邪得很,她在柴草棚里隔著棚縫看天上的一顆星星,祈禱說:「我娃生下來就斷電吧!」果然電就斷了。她鬼影一般閃到小屋,從地上把孩子抱起來,先分開孩子的腿,摸著了一個小牛牛,黑暗裡她不出聲地說:「天!」眼淚流下來。她原本有一條風蝕腿,鬼曉得那一晚身手麻利,撩起了衣襟把孩子連同胎衣兜了就跑到院角,又踏著院牆下的雞棚上了院牆,再從院牆上跳下去,順巷道跑向了312國道。
再說夏風去西街接白雪,一出門碰著了賽虎,他跺了一下腳,賽虎站住瞅他,尾巴搖搖,又掉頭跑了。夏風想賽虎一定又是來找來運的,叫道:「賽虎,賽虎!」賽虎卻一直順著巷子跑,出了巷子,竟從斜路上往鄉政府那兒去。夏風也是無聊,也攆著到了鄉政府門外,書正拍打著衣服正要回家,說:「夏風,今日請客了?喝的啥好酒呀,書記和鄉長一回來都醉得睡了!」拿腳踢賽虎,又說:「賽虎也去啦?」夏風說:「又不是設狗宴!」書正說:「我不是那意思,夏風。這賽虎怪得很,街上多少狗來找它,它都不理,就和來運好,狗找對象也講究門當戶對的!」夏風說:「狗的事,我不理會。」夏風不願意多說,順了公路走,走到磚場那邊的岔路上了折往西街,卻見一個黑影一閃,再看卻什麼也沒有了。夏風嚇了一跳,問:「誰?」前邊的一個土塄下黑影蠕動著,說:「是夏風嗎?」夏風走近一看,是白雪的嬸嬸,衣襟撩著,鼓鼓囊囊,就說:「你拿的什麼呀?我來幫你!」嬸嬸低聲說:「娃叫你姑父哩!」不容分說,拉著夏風從土塄下往北又走了百米遠,蹲下了,讓夏風看。夏風看到一個嬰兒,小得像個老鼠,身上還連著胎衣。嬸嬸說:「改改讓抓走了,沒想不該我家絕後,她就生下來了……快把臍帶弄斷!」夏風不知所措。嬸嬸說:「尋石頭,尋兩塊石頭!」夏風尋了兩個石頭,將臍帶放在一個石頭上,用另一個石頭砸,砸了一下,軟軟的,沒有砸斷,再砸了一下,滑,還是沒斷。嬸嬸說:「真笨,用力砸么!」夏風又砸了兩下,臍帶斷了。嬸嬸撩起衣服,說:「你快去告訴你丈母娘,讓她到陳星的果園來。」夏風跑了十多步,聽到了孩子的哭,弱得像病貓叫。
夏風一定是沒有想到他會經歷這樣一件事,那一晚他覺得新奇而興奮,等到接回了白雪,已經半夜,夏天智和四嬸都睡下了。兩人在床上睡不著,還說著改改生孩子的事,夏風說:「你嫂子想要個男娃真就生了個男娃,你能給咱生個啥呀?」白雪說:「你想要個啥?」夏風說:「是男是女都行,但我估摸你生個女娃。」白雪說:「為啥?」夏風說:「你發現了沒有,越是日子窮的人家越是生男娃,日子好過的倒是女娃多。」白雪說:「我還是想要個男娃!」夏風突然笑起來。白雪說:「笑啥的?」夏風說:「你說這話讓我想起一個葷段子了。說是一群孕婦到醫院去檢查懷的是男娃還是女娃,醫生問第一個孕婦:**時你在上邊還是你丈夫在上邊?」孕婦說:「他在上邊。」醫生說:是男娃。輪到第二個孕婦,醫生還是問:你在上邊還是你丈夫在上邊?說:我在上邊。醫生說:女娃。輪到第三個孕婦了,醫生還沒有問,孕婦卻哭了。醫生說:你哭啥呢?孕婦說:我可能生個狗呀,我丈夫是在後邊的!白雪突然覺得身上一股涼氣,打了個顫,說:「你就講這樣的故事?!」夏風也覺得這時候說這樣的笑話不好,才要自己給自己圓場,西邊房裡有了響動,是四嬸起來去上廁所,四嬸瞧見東邊房裡還亮著燈,說:「白雪白雪,咋還沒睡?」白雪說:「就睡呀,娘!」四嬸說:「快睡,別折騰身子!」白雪悄聲說:「娘擔心咱們有那事哩,白天就暗示過我,說不要順著你的性兒,要不對孩子不好,我還問要流產嗎,她說,生下孩子了,孩子會渾身不幹凈。」夏風說:「你這一說,我倒有感覺了。」白雪說:「有感覺了自己解決去!」夏風說沒事的,再要求,白雪抱了枕頭睡到床另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