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關係
不久后,唐玄伊與秦衛羽已經來到了柳一才所在的房間。
沈念七也在,正專註檢查著柳一才的傷勢。
王君平在門口迎人,而柳一才也已經從噩夢中驚醒。他面色蒼白地靠在床邊,見唐玄伊來,幾番想要下床行禮,但因著傷口的劇痛,齜牙咧嘴了一番,終是作罷。不過縱是如此,柳一才還是忍不住偶爾瞥一眼坐在身側的沈念七,雙眼發著光,像是要看出水兒一樣。還刻意讓出了傷口,似是想讓念七多「看看」。
「沈博士,先出來一下。」
唐玄伊忽然開口,聲音急凍三尺,凍結了整個房間。
沈念七一臉茫然地對唐玄伊眨眨眼,看了眼柳一才,便扔下紗布溜溜達達跟著唐玄伊出了房門。
「什麼事,唐卿!」沈念七捋臂揎拳,準備迎接她唐卿的命令。
唐玄伊默默看著她,道:「沈博士可以去忙別的了。」
唐玄伊轉身,欲推門回去了。
一陣冷風吹過,沈念七愣在了那裡。
猛一晃神,念七突然回身握住了唐玄伊腰間的十三銙金,道:「誒,唐卿,等等!」
唐玄伊步子猛地一頓!
他稍垂眸,望向只差一步就會被拽斷的金帶十三銙,半晌,重新關上門,很安靜地原路向後退了半步,側眸望向沈念七。
「還有什麼事,沈博士?」
沈念七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然後說道:「唐卿,我有些事要確認,可能要向你請幾天假,出趟門。」
唐玄伊眉心微動,「出門,去哪兒?」他回過身。
「秘密。」沈念七用食指點了下自己的唇,閉眼搖搖頭。
唐玄伊只冰冰冷冷地看著沈念七,見她眼神堅定,知多說無益。只得說道:「那麼,快去快回。」
念七點點頭,對著唐玄伊揮揮手,轉身跑走了。
可人影剛入拐角,唐玄伊便迅速傾頭對一旁守衛的大理寺護衛說道:「暗中保護沈博士。」
大理寺衛士即刻應聲離開。
沒一會兒,唐玄伊便回到了柳一才的房間。
「接下來我問的話,希望你如實回答,這樣才能抓住傷你的人……明白嗎?」唐玄伊凝視柳一才,眼神中滑動著一絲銳利。
唐玄伊說著,重新關上了大門,然後坐到柳一才的床畔。
一瞬間氣氛的改變讓柳一才不由的有些緊張,吞下唾液,點點頭。
「只要是大理問的,鄙人必當知無不言。」
「那麼,告訴我,你平時常去平康坊嗎?」
「平康坊?」柳一才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鄙人雖然官運不濟,但終究還是個讀書人,在官運亨通前,如何要去那種地方呢,正所謂玩物喪志……」
站在一旁的王君平一見自家表弟又要開始信口開河,急忙低聲說:「誰問你官運了,大理問的是平康坊,說正題!」
唐玄伊輕揚手打斷王君平,「無妨,繼續說,想說什麼便說什麼。」
一聽有了撐腰的,柳一才興緻愈發濃郁了,方才的緊張也煙消雲散,挪挪身子,說道:「那、那鄙人繼續說了!有道是玩物喪志,所以鄙人從來就不去那種不三不四的地方,不過我倒是經常看到有當官兒的前往,甚至有的當官兒的在人家店裡休息了還一個勁兒的往裡鑽。真是不怕那雙倍的過夜錢呢,一點都不體諒陛下的禁奢令!」
「這麼說,你還是去過平康坊,只是沒進到蘇二娘家裡面了?」
柳一才聲音一哽,輕咳兩聲說道:「鄙人只是幫著陛下監察這些官僚而已,萬一以後鄙人也做了官,便省去了微服的麻煩……呵呵。」
王君平已經雙手捂臉,只覺得從此再也沒臉見人了。
唐玄伊倒是並沒有表現出反感,保持著一貫的沉穩,繼續引導道:「既然你經常去平康坊附近督查,那麼不知可認識蘇二娘家的哪位女子?」
柳一才神色突然變了下,口中嘟嘟囔囔,但又支支吾吾,待見王君平已經忍不住開始在唐玄伊背後對著他張牙舞爪后,柳一才這才不自在地晃了晃身子,說道:「在平康坊……鄙人,鄙人就認識一個女的……」柳一才苦著臉說道,「是一個叫鳳宛的女子。」
房中氣氛微變。
「你與她有過過節?」唐玄伊再問。
柳一才扭了下臉,神情逐漸變得憤慨,忍不住脫口而出:「那是個當婊子還要立牌坊的女人!」柳一才熱血沖頭,登時來了勁兒,索性盤起腿來說道:「大理您不知道,那個女人常年勾搭官員入坊,就算是清官她也會想辦法將他們拉去享樂,對她慕名而來的官員一波一波,都不知道這個女人究竟用了什麼方法。所以有那麼一天,鄙人為了打探此女虛實,便也佯裝恩客前往,誰料此女竟然如此勢力,不僅不收我的錢,還傲慢地將錢扔鄙人身上,也就是因此才與她吵了幾句。」
「今日殺你的人,你是否有懷疑的人選?」
柳一才整個臉都通紅了,大喊道:「當然有!來殺鄙人的人,一定就是鳳宛的那個姘頭!一定是他!」
「姘頭?」
「是,是的!大理!鄙人也是偶然發現的!」柳一才又將身子坐正,回憶道,「正如大理所言,那日鄙人與鳳宛爭吵之後沒再惹事兒,可是鄙人回去后越想越氣,所以就想偷偷找鳳宛……」柳一才咳嗽了兩下,聲音放低了些許,「想著給她一點錢,讓她配合鄙人演一場戲,讓鄙人的面子找回來些……」一轉,柳一才又恢復了音調說道,「就是在那之後的第二日,鄙人見鳳宛出門,便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時機,就想尾隨她到一處沒人的地方商議此事,誰料竟讓鄙人看到鳳宛與情郎私會的場景!哼……真是不知廉恥,她竟與一個道士相好!那日他們發現鄙人了,所以鄙人什麼也沒談成就匆匆跑回來了。這次一定就是那個姘頭來殺人滅口!!一定是他!」柳一才思忖半晌,恍然,「對,對!」且見他攥緊雙拳,咬牙切齒說道:「那個姘頭是玄風觀的道士,叫道宣!」
「道宣……」唐玄伊眸子倏然一眯。
門外穿了了一聲響動,一名衛士入內。
「大理,方才收到了都察院的書信,送信人說這是您昨日送去那封有關蘇二娘的信的回書。」
唐玄伊只手接過,順勢將信件打開,然後將裡面折了兩折的一張紙打開。
隨著瀏覽書信的內容,唐玄伊的眉心愈發蹙緊,但隨後又漸漸舒展。
「大理,都察院那邊……」秦衛羽忍不住問道。
唐玄伊道:「是我讓都察院的人再提審一次蘇二娘,讓她詳細描述了去酒窖的『道林』師父的身形相貌。結論是……」唐玄伊輕側頭看向眾人,「六尺五寸。」
「六尺五寸?!」王君平愕然,「不是一個八歲孩童嗎?怎、怎麼會……」
沉默半晌的柳一才突然竄了起來,大喊道:「對,對!鳳宛的那個姘頭!那個道宣,也是六尺五寸左右!」
……
窗外已經漸入黃昏,早前的風沙逐漸平息。桃瓣落在玄風觀的青磚上,終於止住了那無休止的飄搖。
一盞燈在玄風觀的一間房中被點燃。
道宣伏在案上正迅速地書寫什麼,原本陽光俊俏的臉龐上不見半分血色,他呼吸有些急促,偶爾會用遮指的袖口擦拭下快要滴落下來的汗水。可儘管如此,他的眼神卻是冷靜的,冷靜得似乎預見了所有他即將面對的命運。
待寫完,道宣快速地將字條塞入信筒中,然後小心綁在信鴿的腳上。
他長吸一口氣,急匆匆走出門,用力向天上一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