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貴妾
冬日的雪撲簌簌的下個不停，廊外松柏被雪壓彎了枝兒卻還沒有一絲停止的意思。
三歲的葉琉璃烏黑的眸子透過窗欞看著外頭白茫茫的一片，原本精美的院子被厚厚的白雪覆蓋看不出原先的精緻，卻多了層寒冽之美。
可外頭再怎的冰冷也不及她膝下的青磚，那種從骨子裡透著的涼意從膝蓋傳到心裡，凍得人四肢麻木，但小小的身子挺得筆直，眉間有著說不出的堅毅，這哪裡像是一個三歲小娃兒該有的表情？
「母親，我們走吧。」葉琉璃自帶軟糯的聲音響起。
一邊的趙月娘青白著臉，死死的低著頭，纖細如骨的十指幾將青磚劃出一道口子來，葉琉璃看著十分心疼。
葉琉璃輕嘆，來這裡也有三年了，就算是傻子也看出來葉府是個怎樣的府邸，只不過是個小小的正六品文書，卻擺了個下五品的譜，而且還異想天開的想要雙開另取貴妾？簡直就是可笑。
「走？璃兒，我，我還能走到哪裡去？」趙月娘的聲音撞冰冷的青磚之上反射出震人心魄的悲凄。
葉琉璃看著這個可憐的女人，她做了她三年母親，可以說盡心儘力，極盡疼愛，她自己也沒想到，飛機出事之後居然會穿越到這個不知名的國度，繼續以葉琉璃的身份呼吸著不屬於自己時代的空氣。
「母親，父親和祖母不會改變心意的，曲州羅氏之女再過一個月就要進門了，貴妾。」
葉琉璃軟糯透著冰冷的話再次重重的打趙月娘的心頭，趙月娘猛的抬起早起哭得紅腫眼睛，發出透著死寂般的目光。
「貴妾，哈哈哈，貴妾？我只不過是生下兩個嫡女，他們，他們竟然要背著我抬貴妾？若不是王太醫請平安脈之時無意透露了一句，我，我趙月娘還硬生生被埋在骨子裡了？」
趙月娘低喘了一聲，似力竭的呼道：「更何況，葉姨娘不是已經生下個庶長子嗎？」
庶長子？葉琉璃抬眸，難道她還不明白嗎，庶長子可也沾了個庶字。
「哼，你也知道那是姨娘生？我葉府家大業大，一個庶長子又哪兒夠？」
果然，一道極具威嚴的聲音突然響起，一個高貴的老婦人持著拐杖踩著重重步子走了進來，身後擁了幾個丫鬟婆子均帶一張諷刺的臉。
「母親？」趙月娘眼內放光，跪爬著過去一把拉住了老夫人的裙角，嘶聲：「太醫只是說我身子弱，可是，可是並沒有說我不能生養啊，求您，求您別這麼做。」
葉琉璃別過臉去，不想看到這個極溫柔又極毅的女子為了一個男人而這般低三下四的求著一個鐵打之心的老夫人。
「別這麼做？那你說說，我又該如何？三年誕下兩個女兒，這有什麼用，有什麼用？我葉家子嗣單薄，難不成你要讓我葉府斷子絕孫不？
而我，也給了你時間，可是你的身子骨依舊不行，趙月娘，你總不能自私到滅我葉家之根吧，貴妾又如何？若是生了兒子，抱入你的膝下，不也一樣是嫡子嗎？你又何必在意這個？」
葉老夫人冷哼，一副苦口婆心的說道，而後拐杖毫不留情的打掉趙月娘糾在裙邊的手。
何必在意？
趙月娘頭極冷，葉老夫人的每一句話猶如一把寒刀，刀刀刺在了她的心頭。
她很清楚只要一個進了，緊跟著進的女人還會少？難道她只能容忍一個接著一個女人進府，看著一個接著一個女人分享她的夫君嗎？當年的山盟呢，當年說好的只有她一個呢，難道就因不能誕下嫡子而受這般對待？
趙月娘身體一軟失神落魄的的跌落在地，無聲的悲凄之淚悄然落下。
「母親，不哭。」
葉琉璃伸凍得通紅的小手，撫去趙月娘臉上的淚痕。
「璃兒，璃兒……」
趙月娘抬眼，看著這個稚嫩又粉雕玉琢的小臉心如刀絞，一把緊緊的抱住了自己的女兒，整個身體以她為支撐，才免強不讓自己再次倒下，沒了夫君，她，她還有兩個女兒不是嗎？
葉老夫人看著葉琉璃，眼睛里頓時軟了下來。
「月娘啊，你我都是女人，身為女子，身為府中主母，我們唯一能做的便是為葉府開枝散葉不是嗎，更何況只是妾，又不是平妻，你的地位絲毫沒有影響。」
沒有影響嗎？
葉琉璃烏黑冰冷的眸子看著這個面慈心惡的老夫人，心中冷哼，這隻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說詞罷了。
「祖母，外公家敗了，你還會像以前一樣對待我們嗎？」
葉琉璃突如其來的話生生將葉老夫人問住，臉上還未退去的表情頓時僵住，就連抱著她的趙月娘也震在當場。
趙府可是一品將門之府，當年對皇上可是有從龍之功的，而這個小小的葉府在趙府面前，連個提鞋的都算不上，趙月娘這算是低得不能再低的低嫁了。
可是這樣的一個大府，居然說敗就敗了，這如何能不讓人震驚，又如何能不讓人往深處去想？
而這世間，能讓這樣一個風光之府一夜敗落，只有一個人可以做到，那，那便是當今皇上啊，皇上要敗一個府，那這個府連帶嫁出去的女兒也跟著身分自降。
所在，所以葉府要在這個時候抬貴妾進門？
而那個貴妾呢，若是生下兒子，她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兒子抱給別人生養嗎？那她呢，沒了娘家的支持，她葉府主母的位置又能做到幾時？還有璃兒，月芽兒她們還那麼小，沒了嫡母，命運和前途又豈是她想便能護得住的？
想到這裡，趙月娘如置冰譚般的全身顫慄，說出的話連牙齒都打著顫兒。
「母，母親？」
「璃兒，你，你多心了，你們是葉家的孩子，你又是葉家嫡長女，祖母自然對你如初。」
葉老夫人趕緊說道，這哪裡像是一個三歲小娃兒說出來的話？直白的如衣裳里的海裳紅細扎得你有渾身不自在。
葉琉璃張起粉糯的笑容：「這就好，母親，祖母說過了，會對我們好的，我們回院兒里吧，璃兒想月芽兒了，也不知這出來兩個時辰，月芽兒醒了沒有，是不是哭著要姐姐抱抱。」
葉琉璃若無事之人般將趙月娘扶起，小小的身體里竟然能夠扶起一個成人，這其中得用多大的力道啊。
葉老夫人深深的看了自家嫡孫女兒，現在的童真童語才像是個三歲奶娃子，似乎方才，只不過是個意外而已。
葉琉璃笑容不變小手緊緊的拉著趙娘月同樣冰冷的手一路無視丫鬟婆子們的異樣眼神，進了主院。
一入院，她便快速吩咐，「沒有她的命令任何不得進入」，雖說她只是個三歲的娃兒，可到底是葉府嫡女，而趙月娘在踏入房間之時，便徹底的暈了過去。
葉琉璃早知如此，所以才拉了她近到床邊，趙月娘這一倒，也是倒在床上，葉琉璃費力的脫去她的衣服，將厚厚的被子蓋在了她的身上，狠狠的鬆了口氣，若是她有事，她與月芽兒便就是新進婦人的眼中丁，肉中刺，所以趙月有娘絕不能有事，而且，她也捨不得她有事。
「呀呀。」
一道更為軟糯的聲音傳了過來，葉琉璃一聽，嘴角划起一道漂亮的笑容，不顧身體疲勞，飛快的退去身上冰冷的衣物在銀霜碳前將身子烤熱，這才上了暖坑。
一個身著紅色小棉襖粉雕玉琢的小人兒便出現在她面前，葉琉璃喜歡極了，小手熟練的捏了捏她肉肉的小臉，逗弄起來。
「月芽兒，我的月芽兒，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呀呀。」
「不，我們不要在這個葉府，它只會吃人，我帶你去外頭好不好，就我們三個一起生活，自由自在的。」
葉琉璃前世的肚子里也有一個這樣的小寶寶，只可惜那個男人不懂得珍惜，所以，才選擇遠飛他鄉，卻沒想到，她連同肚子里孩子一道消失了。
更沒想到，自己穿越來的第二年，趙月娘便生了月芽兒，她相信，這一定是上天安排她們母女別樣的相見，而月芽兒也更親近於她，這就是所謂的緣份吧，看著月芽兒，她的心都軟化了。
此時的趙月娘並未真正昏死過去，當她聽到璃兒對月芽兒這般話，死死的咬住青白的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她怎的這般自私？怎能因為一個早就不愛自己的男人而讓兩個孩子受到這樣的傷害呢？
璃兒，你放心，娘，一定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們。
只是一切的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半個月後的一個深夜之中，趙月娘對著燭光細細縫製著兩個荷包，兩隻雛鳳在張開鵝黃的嘴等待母親的餵養。
「真好看，是給我和月芽兒的嗎？」
葉琉璃很開心，趙月娘在這個時代算是個特別的女性，除了對葉顯明她的父親有著迷失一般的愛情外，其他一切算是完美的，琴棋書畫更是一絕，尤其是雙手成收，每每練字之時，她也會偷偷練習。
「是的，所以，你們一定要好好的明白嗎？沒了父親，希望你們能原諒我。」
葉琉璃笑道：「母親放心，璃兒心中只有母親。」
趙月娘一怔，這個女兒總是這般貼心，心頭那道寒冰正在慢慢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