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去留（2）

因為秦啟的到來，意味著兩人的談話就要結束，所以許荊秋加快了語速問道：「你們倆今晚有安排嗎？」

林梳搖頭：「予安就說布完展后回畫室收拾，沒提別的。」

「那好！」許荊秋眼裡閃著光，「那麼五點左右我們在青港碼頭見，去吃那家松茸雞煲？」

「大熱的天兒吖……」林梳呻吟一聲，但隨即想起了那飄香的油絲，醇美的湯汁，不僅咽了咽口水，「嗯嗯，行！」

「那就說定了？」

「好，我回頭跟予安說。」

「林梳！」秦啟來到近前，一邊跟林梳打招呼，一邊牽了許荊秋的手，「說什麼呢？什麼定了？」

林梳含笑地點點頭，反正許荊秋會說，她也懶得多舌了。

許荊秋打斷秦啟，反問道：「怎麼，你們也結束了？」

「嗯！」秦啟答道：「我們體育學院今天本來就沒啥安排，還不是估算著你們布展時間嘛，所以去室內球場練了會兒球，又沖了個澡才慢悠悠晃過來，這不，剛剛好！」

秦啟說著，略帶得意地笑，論掐點兒來接女朋友，他可說是積累下了將近三年的經驗。

「行了！」林梳嘆氣：「把我家秋秋盯得這麼緊，不會是怕被我搶走吧？」

「嗯嗯，怕！怕！」秦啟趕緊說道：「所有人都曉得，全校的美女都集中在藝術學院了，我不盯緊點兒，秋秋肯定早不知被誰搶了！」

「去去去！」許荊秋忍住笑，抽手在秦啟肩上捶了一拳，「少貧嘴啦，看把你能的！」

又轉頭對林梳道：「我們先走了？梳子，晚上見啊！」

「晚上見！」林梳微笑地目送一對情侶手挽手，邊斗著嘴地沿著石階下行而去。

正如秦啟所道，這所學校有則流傳甚廣的說法，幾乎是每一屆的新生剛入校時就會被告知：想看美女嗎？去藝術學院吧，想看帥哥嗎？去體育學院吧，什麼？你說其他學院？你就當不存在好了！

這雖然是則笑言，可大概也總結了兩所學院甚至是全校的狀況，因為即使撇開帥哥美女不提，兩所學院也往往長居整個校園話題風雲榜的榜首。

但千萬別誤會，你以為一邊產帥哥一邊產美女，兩所學院就該是相親相愛天長地久嗎，相親相愛是造不出話題的，能成為話題的，反而是兩院歷屆以來的恩恩怨怨，嗯，就是天生的相生相殺宿命難逃。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譬如秦啟、許荊秋這一對兒，就從相生相殺的大局勢下，走到了相親相愛，有時候很多事，大概從彼到此，無非是一線之隔一念之間。

林梳想著，不由得對生活了四年的地方，更多了不舍和懷念，她不知道自己將來會怎樣回憶大學時光，是不是還會像現在這樣，想起來就會心一笑？

哦，不，不僅僅是會心一笑，林梳的笑容突然僵住，在下坡的石階還有一小段，她已能清清楚楚看到校園大門時，她看到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Y市地處丘陵地帶，又臨江河交匯口，所以既有港口及好幾處大小碼頭，又盛產一座座饅頭似的小山丘，小山丘連綿起伏雖然都不高，可難免城裡的建築就此高低錯落，讓人不得不每天進行強迫性地攀高爬低運動。

林梳所就讀的學校同樣，幾乎每一個學院都佔據了一座小山頭，很有點佔山為王的意思，山頭與山頭之間均是以階梯或橋廊相連，並輔以匝道的林蔭，隨處可見的四季花圃，沿著階梯和橋廊，人在花樹中游，就基本能把整個學校的山頭兜一圈，把所有的學院參觀一遍。

可學院在上，宿舍、食堂、體育場館之類的卻在下，所以你也不能指望成天待在山上，免除攀爬之苦，除了攀爬之苦，若是不想耗費腳力轉山玩，每個學院就只有直上直下的一條道。

於是，你若不小心與同學院的人有了什麼恩怨的話，那活該就得好好品嘗所謂狹路相逢的滋味了，而且，一天估計能品上好幾次，反覆咂摸，蘊藉綿長，直到你終於忍受不了，一笑泯恩仇而化之。

幸好林梳看見的那個人不是恩仇，只是有些來自心底里的彆扭，然而那人正堵在下山道的盡頭處，又讓林梳產生了一絲不妙的預感。

果然，那人本是半側著身，望著不遠處的校門來來往往的人流，好像在觀賞一副動態的風景，偶爾回頭看到了林梳，便將身子轉過來，正對著林梳。

林梳硬著頭皮走下去，走近了對方，叫了一聲：「周老！」

林梳口中的「周老」，是他們班班導師周西檐，也兼素描、國畫花鳥等課程，周老並不老，至多只比林梳大六歲，不過是藝術學院的學生們對自己老師的習慣性稱呼，都省略掉了一個「師」字，而直接稱為某老罷了。

周西檐一身隨意的紫灰T恤，儘管此時陽光炙熱，他的額上微微泛著一層細珠，但他清雋白皙的臉倒似不怕曬一樣，還如平時般儒雅秀致，溫文靜默。

林梳暗自嘆了一聲，時至今日，無論怎麼看，除了身形有些太過偏瘦外，高而瘦削的周西檐不論五官還是氣質，於她而言，仍透著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吸引力，好像民國時期的大師，風度翩翩，腹有詩書氣自華。

「林梳，我看到你的畢業作品了！」周西檐並沒有理會林梳那一聲佯裝的恭謹，卻是直奔主題，「你對自己的畢業創作滿意嗎？」

林梳愣了一愣，周西檐是她的班導師不假，但畢業創作她的指導老師並不是周西檐，周西檐負責的是選國畫花鳥為畢業創作內容的學生，而她選的是油畫人物，因此在今天上交作品布展前，周西檐並沒有看到過她的畫。

而作品布展主要是由學生幹部組織大伙兒一起動手，老師並不參與，直待所有作品布展完成後，那一層展品樓會進行封閉，由學院組織導師進行為期兩天的封閉式評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