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同枝(1)
「不用了,葉老!」林梳趕緊道:「我不著急,還是另找時間吧,葉老聚會愉快!」
「哦呵呵,好吧!」葉一白在電話中笑了起來。
林梳不等葉一白再說什麼,毫不猶豫掛斷了電話,她避開往來行人投來的詫異的目光,匆匆往公交站方向趕去。
一個晚上接連受挫,林梳坐在公交站牌前的候車長椅上,看著自己要搭乘的那一路公交在眼前停下,車門打開,車門關上,再駛離,她,卻並不想上車。
不想上車,不想回程,不想回到安梳視覺繼續一籌莫展,儘管坐在公交站,好像同樣得不到什麼結果。
但車來人往,看著眼前似乎屬於她又不屬於她的都市夜晚,很奇怪地,心頭的煩惱往往倒不那麼重要了,就如同她不過是這個城市裡的蒼茫一粟,悲也罷喜也罷,都是那麼渺小,毫不起眼,無人在乎。
幸好是夜晚,林梳想,沒有了白天的擁擠,始終都是那麼寥寥的幾個候車人,更無人在意她是去還是留。
去或留,這個話題大概不算貼切,林梳知道,不過是她對前路產生的一時迷茫,即使有高予安有安梳視覺,她也還是看不到清晰的明天。
資金困境是一方面,安梳視覺會發展成什麼樣其實認真自問,林梳心裡也是沒有底的,既然一切茫茫,何不容她在小小的車站多坐一會兒?
林梳一個人坐了不知多久,也沒數晃過了多少趟公交,直到夜色深濃,街面上的行人和車輛開始變得稀疏起來,她才搭上了一趟幾近空車的回程公交。
靠窗坐下,林梳看著窗外斑駁的燈光樹影,琢磨著白天的時候還要不要再給葉一白打一個電話,或者回學校一趟,親自跟葉一白談談更好?
對,要不還是回學校一趟吧。
先前掛斷葉一白的電話實屬無奈之舉,即使葉一白能找個稍微安靜點兒的地方和她好好通話了,時機不對場合不對,正處在聚會歡愉和餘興未盡的狀態下的葉一白,又怎能體會得到電話另一端的焦急迫切與卑微呢,何況葉一白畢竟還是她的老師,僅憑著一通電話拜託,也確實顯得有點太過隨意了。
不過葉一白雖然和其他老師一樣,都是住在學校校內的教職工樓里,可林梳並不清楚葉一白究竟住在哪棟樓哪號房,而且冒然到訪老師的家中,是不是也有點不合適?
還有一個法子,學校假期都會安排老師輪流值班,她可以問問葉一白是否在值班,什麼時候值班,然後直接去辦公室找他。
看來,是非得給葉一白打個電話約一下了,林梳此時有點後悔,早怎麼沒想到,幹嘛不在掛斷葉一白電話前多幾句嘴?真是笨死了!
林梳就這麼一邊責怪著自己一邊胡思亂想著,一路在光影迷亂中回到出發地。
車剛剛到站,林梳就看見站牌下,一個熟悉的身影。
林梳跳下車,撲向對方,「你怎麼出來了?幹嘛在這兒?」
「等你,還能幹嘛!」高予安笑著向林梳伸出了手。
「等多久了?」林梳有些歉然地挽住了高予安的胳膊,晃了兩晃,「對不起,回來晚了。」
高予安握了林梳的手,夾在腋下,「行了吧,就知道你準定是一聊起天兒來就忘了時間,還好我當是夜間鍛煉,在這條路上走了幾個來回,剛想歇歇你就到了。」
林梳笑,「你就沒想起給我打電話?」
「等你等得無聊,把手機都玩沒電了,放屋裡充電呢。」高予安拖著林梳往回走,「怎麼樣,晚歸不受罰,還獲男朋友親迎接車,是不是特別感動?」
林梳皺了皺眉,「感動?你老實說是不是因為手機沒電,你實在太無聊才出來溜達的?」
「呵……」高予安嘿嘿笑出聲,「人艱不拆,人艱不拆嘛,不管怎樣我接到你了對不對?」
「哼……」林梳悻悻然,想從高予安的胳膊窩中抽出手,高予安施了點力,夾得更緊,林梳掙扎了一下便放棄了,「就知道你沒那麼好心。」
「話不能這麼說。」高予安辯解道:「你不能光看起因和過程,最重要的是結果,對吧?」
林梳沒答話,最重要的是結果嗎?為什麼她卻覺得不以為然,也沒有了剛見到高予安時的開心?當然,她並不會真的和高予安計較對方有多少來接她的誠心,這些都是小事兒,只是滿心的感念,被澆了小小的一瓢涼水而已。
高予安見林梳不出聲,話鋒一轉接著問道:「好啦,別生氣,今晚過得開心嗎?和冉小格家相談甚歡?」
林梳嘆了一口氣,「嗯,相談甚歡……」
高予安回頭刻意地瞧了林梳一眼,「怎麼你的表情顯得並不太歡呢?」
「這麼黑你都看出來了?」林梳故作吃驚道:「難道你就是傳說中的合金鈦狗眼?」
「哈哈!」高予安大笑,「知我者我們家林梳也。」
「噓,小聲點兒!」林梳趕緊掐了高予安一把,「夜深人靜的,你也不嫌瘮得慌。」
高予安失笑不止,「怕什麼,正因為夜深人靜,我那麼有感染力的笑聲才夠給你壯膽啊,我沒狼嚎就不錯了。」
「嚎啊,有本事你就嚎嘛!」林梳趁機慫恿道。
「奧歐……」高予安果然嚎了一聲,不過聲音已經放得極低,即使在僻靜的小街也不會傳出多遠。
林梳被高予安逗笑了,這說明高予安嘴上硬氣可實際已經認慫,頓時心情好轉,嘟囔道,「小格要準備出國了,他們家正安排她補習外語。」
「哦?真的?」高予安顯然也沒料到林梳走這一趟得到這麼個消息,楞了幾秒才道,「什麼時候?」
「不清楚,根據招生學校的安排吧。」林梳低下頭,看著樹影在腳下被一一踏過,遲疑著補充道:「他們家寬裕,倒是不愁。」
咹?自己在說什麼啊?不愁?寬裕?她是在羨慕冉小格嗎?還是言不由衷,不過在說自己的發愁和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