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女孩叫Feeling 17(1)
入伍之後,我在左營接受訓練。
跑步、扶地挺身、仰卧起坐、交互蹲跳、引體向上等操體能的項目,每天都會玩個一兩次,即使是晚上就寢前,隊長還是不會放過你,所以每天都是濕著衣服上床睡覺的。
我想,每個人都會知道,剛入伍的人最在意的兩件事,一是放假,二是電話。
當兵前聽別人說他當兵時的痛苦,只會聽過就算。直到自己真的身在這樣的環境里,才深深地體會到,當時那些你每天都會見面、每天都會聽到聲音、根本不覺得一天沒見到他們會怎樣的人,都會在電話被人接起的那一剎那間,從自己的心裏面源源不絕地流露出深切的思念。
或許你沒有仔細地數過,當你有多希望某個人能接起你正撥出的這個電話號碼時響聲的次數,是一次比一次的沉重,你擔心著這個號碼如果沒有人接通,你心中這—份沉重將會陪著你睡著,而留下難言的心痛。
隊上一百多個人,共用四部電話,每天晚上飯後的時間,是所有人等著用電話線訴說思念的時間。
這時,你將會看見人性在焦急狀況下的醜惡,也會看見人的臉皮可以無限度地厚下去。
我當然可以了解,當你跟女朋友說沒幾句話就被後面排隊的人催促的痛苦,你會希望後面排隊的人馬上消失,而且永遠消失,你願意傾盡家產花在這部公用電話上,只為了好好跟自己的女朋友多講上幾句話。
但我也可以了解,當你利用排隊等電話的時間在心中打著草稿或順序,希望自己能在對方把電話接起的那一剎那間開始告訴他所有該告訴他的、想告訴他的事情,一字不漏地交代清楚,害怕著下一次說話又不知是何年何月的情緒時,對霸著電話的那個人產生到底要講多久才會高興的氣憤。
或許沒人想像過,一點點的快樂、一句稀鬆的問候,可以在這群人身上熨開,許久許久。
「我女朋友剛跟我說『我很想你耶……』。」
「我媽說下次放假要燉雞湯啦!」
「我家沒有人在,就我那該死的弟弟接電話,我卻發現,他的聲音很好聽……」
發現一件事嗎?
他們一開口就是我的誰怎樣、我家誰說了什麼、我的誰要幹嗎,但他們都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因為他們所圖的,是平時人們壓根兒想不到的,最基本的快樂。
每天晚上的第二個重頭戲,就是發信。
你會發現每個人都摩拳擦掌、咬著唇、搖晃著腿、東張西望,帶著羨慕的眼神看著出去領信的人的笑顏,每個人都期待著小隊長下一個叫的名字是他的,每個人都祈禱著今晚的枕頭下可以多一封親友寄來的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