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懸案…
東林市一個月來的三起殺人碎屍案,兇手殺人、碎屍、拋屍,手段極其殘忍,並且藏匿碎屍的地點,全部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怕引起恐慌,市局不敢聲張怕引起恐慌,譚輝頂著難以想象的壓力帶著他的隊友們連日奔波,案情竟然沒有絲毫進展。
不僅沒進展,這件被他們瞞著壓著的連環殺人案,最後竟然還見報了。
石頭一手拎著一群人的豆漿油條一手抓著捏皺吧的幾分報紙沖回會議室的時候,剩下的幾個人都以各種稀奇古怪的姿勢趴著桌子靠著椅子迷糊著,他那天生帶啞音的大嗓門嗷的一喊,任非嚇的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
「媽蛋的見鬼了,兄弟們你們趕緊來看看這個!」
趴在桌子上的譚輝幾乎一下子跳起來的,他幾天沒睡過一個整覺,沒工夫打理自己,下巴上全是青色胡茬,滿臉疲憊,但是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卻在一瞬間爆發出幾乎咄咄逼人的兇悍和壓迫來,「又怎麼了?!」
石頭把幾份報紙拍在桌子上,回來的時候跑太急,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案子,被、被特么捅出去見報了!」
這下所有人都清醒了。
離石昊文最近的幾個人迅速把報紙一分,幾份報紙大同小異,都不用細讀,只掃一眼在場的幾個人臉色就都變了。
「真特么見鬼了,」喬巍下意識地摸了摸他留著寸頭的大腦袋,「這事我們捂的夠嚴實了啊,消息是怎麼走漏的?還有板有眼,什麼『推測目前至少已有三人遇害』,連昨晚我們剛發現的都知道。」
「我看了一下,其他報紙都是轉載《東林晨報》的,晨報的發稿記者叫季思琪。」不愛說話,一直沒什麼存在感的馬岩把剛才管同事們要的報紙一起放回桌上,起身從袋子里拿了杯豆漿插上吸管。
跟他一起在下半夜趕來分局的李曉野一直不太看得慣他,這會盯著他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豆漿,體型壯碩的胖子眼睛一眯張嘴嗆聲:「都這時候了,還有心情喝呢?」
馬岩看了他一眼,「你沒心情喝,倒是有心情找點比我更有價值的線索出來。」
「你倆差不多得了。從畢業一起分過來到現在拌嘴拌了四年半了,任非這個小鮮肉兒都來了,你們兩個老臘肉還沒吵吵夠呢。」
石頭隨口勸了一句,譚隊把《東林晨報》抽過去看那個撰稿的署名,李曉野竄到譚輝旁邊跟他一起端詳上面鉛字印刷的「季思琪」這三個字,偏偏那張賤嘴一刻也不消停,「嘿,我倆大學還吵了四年呢,算算這七年之癢都過去了,這輩子估計也就這麼過了。」
馬岩狠狠瞪他,把喝完的豆漿隨手投進牆角的垃圾桶,罵了一句,「滾你丫的。」
馬岩沒趕上昨天半夜富陽橋下發現屍袋的第二現場,盯著那名字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倒是譚輝,等他倆都消停了,慢慢從報紙中抬頭,「你們,就沒覺得『季思琪』這名字耳熟?」
「……是昨天在橋下發現屍袋的那個女生。」始終沒說話的任非此刻臉色難看的緊,懊惱幾乎要化成實質從額際緊繃的青筋迸出來,「昨天做筆錄的時候她就說了她是晨報的見習記者,我明明警告過她不能亂寫的——我找她去!」任非說著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在譚隊的阻攔聲中轉身就走,他身後就是會議室的門,氣勢洶洶地推門,卻差點把門板撞在外面站著的老頭兒臉上。
任非不知道他們分局長已經在外面站了多久,只知道要不是老頭兒反應迅速躲得夠快,他推開的門板也許就要撞塌老頭兒的鼻樑骨,頓時心虛,「楊局……您來了怎麼也不吱一聲。」
「吱了之後還能看見你愣頭青似的往外跑嗎?」楊盛韜瞪了任非一眼,恨鐵不成鋼似的數落中卻沒有責備,老頭兒是昌榕分局的分局長,已經到快退休的年紀,依然面色紅潤聲如洪鐘,「你們小輩兒的應該比我明白,現在都是網路信息時代了,一家消息百家轉——尤其是負面!你們以為我為什麼在這裡?我在手機新聞推送里都看見這消息了,頭條!你現在去找人家能頂什麼事?消息已經出去了,你現在去堵這一個,就能堵住悠悠眾口了?堵不如疏,譚輝,你安排人以分局的名義寫個公告把案情簡單地跟大家說一下,省的到時候以訛傳訛說的越來越懸乎。」
「我這就安排。」譚輝點頭,但是又有點猶豫,「但是市局那邊……」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那就是鬧大了,消息一上網,別說小小的東林市,怕是全國人民都會或多或少知道出了這檔子事兒,對內上級要問責,對外群眾要猜測,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麻煩事等著處理,可是現在他們隊里頂著的壓力已經非常大了,楊盛韜不願意他們再在這些事情上分心。所以擺擺手,示意譚輝不用擔心這個,「市局那邊我會去解釋的,你們不用擔心這個。當務之急,你們的首要任務,先把案子給我破了。」
楊盛韜說著,忽然有想起什麼,「對了,再找人去仔細調查下發稿的這個女記者,雖然不符合拘留條件,但我總覺得她有問題——一個要自殺的姑娘,忽然對河邊一個不起眼的黑塑料袋感興趣,發現碎屍之後有條不紊地報了警,經歷這麼一個晚上之後回去竟然還有心思寫稿發稿……這心理素質也太過硬了。」
所有人都想把這案子趕緊給破了,但是已知的線索幾乎為零,再著急也得耐著性子去尋訪查問,仔仔細細,力求不漏掉任何一個有用的信息。
外面的雨還是沒停,幾個人草草吃了飯,分頭行動。
考慮到三名死者都是先被家屬報案失蹤,譚輝安排老喬去打一圈電話問問市裡其他分局最近有沒有接到其他的失蹤報案,又讓隊里的一個負責各類文書的妹子去寫公告,另外派了人去查「自殺未遂」的季思琪,自己帶著馬岩和李曉野三名死者的身份線索和之間可能存在的聯繫,而任非和石昊文按譚輝說的,去他在地圖上圈出來的那一帶了解情況查找跟東林河北支流相同的池塘水潭。
東林河北支流沿岸是老城區,地形環境比較複雜,任非和石昊文在車上對這一片區做了功課,進一步把衛星地圖上能找到的池塘水潭人工湖都照比地圖詳細劃出來,按照這些地址一個個的去,地圖上的都走過了,再去居民區問那種街巷之間穿梭而過的水渠,到後來別說是從支流引流過去的水潭,連廢掉的絕不可能與之相同水井都沒放過。
然而一無所獲。
因為塑料袋裡裝的只有一部分人體肢體,質量較輕,所以假設兇手沒有做任何措施的情況下,碎屍袋就一定會浮起,可附近居民沒人見過可疑的黑色塑料袋。這兩天暴雨帶來城市內澇,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工湖或者水潭之類的湖水溢出向北支流迴流。
其實他們幾個在說這種可能的時候就已經能夠預料到,暴雨引發迴流的這種假設,雖然理論上存在可行性,但並不容易實現。
原本就不多的線索再次斷得乾乾淨淨,和石昊文回到車上,機械地脫掉雨衣,任非閉著眼睛靠在副駕上不說話。
這是他入職以來遇到過最棘手的一件案子,完全處於被動的警方几乎成了兇手的職業收屍人,極度緊繃卻又毫無頭緒的處境讓任非想起12年前轟動全城,卻至今也沒有告破的懸案……
那時候也是這樣子的,極度血腥殘忍的連環殺人案,流言四起,人人自危,警方出動了全部的警力全城抓捕,然而在全城戒嚴中,血案還是接二連三地不斷發生,而當初的案子,兇手到底是誰,至今還是個謎。
石昊文打電話跟譚輝說了他們這邊的情況,掛了電話就看見任非目光獃滯地倚在車窗上愣神,「誒,你想什麼呢?」
任非回過神來——他想事情的時候出神的連眼睛都忘了眨,就一直這麼瞪著,這時候下意識地眨眨眼,酸脹不適竟然引得灼熱眼淚湧上來模糊了眼底,他倉促地用手背揉了揉,對於石昊文的詢問,顯然不想多談,「沒什麼,忽然想起來12年前的一個案子。」
他本來對石昊文的詢問不欲多談,誰知道話剛沒落旁邊的男人竟然介面追著問了一句,「你說的是12年前6.18特大連環殺人案吧?」
霎時間任非的瞳孔猛縮了一下,「你怎麼記這麼清楚?」
「那時候上學,這案子最火的時候被不同的老師接連拿出來當典型案例講,而且又是懸案,想記不住都難。再說,被害人中那一家三口,當初在鬧市區先後被割喉放血,那時候引起了多大的轟動呢,怎麼可能忘。」石昊文一邊說一邊打火開車,說完忽然想起什麼,不經意地隨口又好奇地問任非,「倒是你,12年前案子爆發的時候你才12吧?也關注這個了?」
「是啊……」任非坐直了身子,繫上安全帶,看著車子前方的雨幕略略出神。半晌,他微微低頭,額前細碎的劉海落下來遮住了他晦暗不清的眼神,也掩住了嘴角若有若無的、比哭還難看的古怪的笑,「多大的轟動呢,想不關注……也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