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連環…
任非是坐他爸的車回的分局。
這十二年來,他跟他爸同乘一車的次數已經屈指可數,但是,他活到二十四歲,帶著個女性坐他爸車上還是第一次。
他和楊璐一起坐在後排。
向來在他爹面前不管不顧無法無天的任大少,如今束手束腳,從醫院到分局,他坐車的姿勢基本沒改變,屁股也沒挪過地方。
任非的理智這時候已經回來了大部分,終於想到了,不管怎麼說,這也是楊璐跟他爹第一次見面,按他們現在的進展,他現在應該正式把楊璐介紹給他爸了,而不是迴避。
雖然他知道今天的客觀情況楊璐肯定能理解,但他不想讓楊璐體會那有可能出現的不安和委屈。
可是凝重氣氛中他琢磨半天也沒能開得了這個口,車卻在他們分局門口停了下來。
任道遠跟他們一起下車,看了欲言又止的任非一眼,明顯是看出了兒子在想什麼,給了他個台階下,「你還沒跟我介紹一下,你朋友叫什麼。」
「啊,她叫楊璐。」任警官如獲大赦,「是我——」他接著話頭就下意識地往下說,然而說了一半又卡了殼……
他想說楊璐是我女朋友,但是話到嘴邊,又覺得很唐突,不太合適。
他還沒有正經跟楊璐求過愛呢。
好歹也得正經說過一回,楊璐正經同意了,才能用「女朋友」這三個聽上去就特別正經又幸福的詞兒形容她,要不然這麼說,顯得太不尊重女方意願了。
「女朋友」三個字在他舌頭上繞了一圈,又硬生生地被他咽了回去,舌頭差點掰劈叉了,才磕磕絆絆不太自然地接了上句,「……女神。」
楊璐沒憋住,輕輕笑了一聲。
任道遠那張不苟言笑的臉上倒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就只是又看了他兒子一眼,然後對楊璐說:「那不好意思了,楊小姐,今天的情況,恐怕得你自己回去了。」
話說的有點硬,但是語氣其實挺慈祥友善的,看得出第一次見面,老爺子對楊璐的印象分還不錯。
楊璐禮貌地點點頭,她的笑從來知書達理溫潤和煦,此刻對上任非的長輩,那表情也是謙和平順的,沒有討好或者敷衍的諂媚與不自然,「沒關係的,我店就在前面那條街對面,繞過去就是了,走路也就十來分鐘。」
楊璐走後,任道遠跟著任非一道往分局的辦公樓走,路上像是隨口似的問兒子,「她是幹什麼的?」
任非:「開花店的。」
任道遠:「怎麼認識的?」
楊璐這個「父子掐架干擾劑」走了,任道遠和任非的父子關係迅速恢復到平日「正常」狀態,任道遠開始關心起兒子的交友問題,而任非覺得他老子這是在對他查戶口,再想想他跟楊璐最初相識的原因,頓時身上的刺一根根地冒了出來。他看了任道遠一眼,抬腳幾步邁上辦公樓的台階,在進樓之前,轉回頭漠然地回答落後他兩步的任局:「——給我媽買花認識的。」
「……」這是個軟肋,被戳了一針的任局沉默了。
………………
…………
任非是大老闆兒子這件事昌榕分局裡只有楊盛韜和刑偵隊的人知道,因此辦公區大部分看見任道遠一個人風風火火跟著任非衝進辦公樓的人都很詫異,大家下意識地站起來,但是任道遠沒給大家打招呼的機會,跟在任非後面直接就去了刑偵的辦公室。
譚輝他們辦公室里的一半人出去抓逃逸的秦文了,楊盛韜也拉了把椅子坐在一角,看見任非和任道遠倆人一塊兒過來,都有點詫異。
一是任非雖然是個官二代,但他頭上這頂帽子一直都是隱形的,他自己從來不多說,隊里其他人也從來沒見過他跟他傳說中的BOSS老爹有交集。
二是大家也沒想到,任道遠竟然肯讓受傷昏迷了整整兩天,這才剛醒的兒子就這麼拔了吊針來單位。
但詫異歸詫異,任道遠的官銜兒畢竟在那擺著,平時下面的小刑警基本沒什麼機會能見到真人,如今突然就這麼不聲不響招呼也不打一個地進了辦公室,喬巍他們幾個說不打怵那絕對是騙人的……
好在任道遠自己也有自知之明,擺擺手,也沒等他們先招呼,徑自把自己撇了出去:「你們說你們的,我來不是公事,就是為等他完事了再把他逮回醫院去。」
全隊鴉雀無聲。
李曉野滿臉恭敬滿心腹誹地撩了下眼皮兒,自己在心裡嘀咕了一句,「那人家屬來探班都是在樓下大廳,再說,就是大廳這會兒都下班了也不對外開放了……」
心裡嘀咕可以,但嘴上是不敢說的。可他不敢說,有人卻無所顧忌……
任非把全隊的反應看在眼裡,也不管是不是落了他爹的面兒,張嘴就說:「你要不是來視察的,那就去外面等我吧,你擱這兒大家都有障礙。」
任道遠眼睛立刻立起來了。
楊盛韜知道他們父子見面是個什麼糟心的樣兒,當下就覺得頭皮發麻,趕緊在自己身邊搬了把椅子,還故意弄出了挺大的動靜吸引注意力,辦完就用典型和事佬的態度招呼任道遠,「障礙什麼,我不也在這兒旁聽呢,任局來我這邊坐吧。」說著又示意任非,「住著院呢你也敢跑回來瞎鬧,回來了就趕緊找地方坐,別浪費大家時間。」
任非:「……」
任道遠:「……」
如果說東林還有誰數落任非能讓他老實兒聽訓,掰手指頭算也就那麼三個人,一個是楊璐,另外兩個都在昌榕分局,一個是任非的直屬上司譚輝,另一個是他們老領導楊盛韜。
任非一聲不吱地綳著那張蒼白蠟黃的臉找個地方坐了,第一次知道楊盛韜竟然就是能隨手收了他們家猴子的佛主的任局卻沒坐。他目光沉肅地看著椅子上任非的背影,沉默幾秒,竟然真面無表情地走了……
「你們說吧,我去外面等他。」
「…………」全體目瞪口呆,整個刑偵隊都覺得,任非是馴服了市局大老虎的那名馴養員。
「咳,」譚輝清了下嗓子,「那我接著說。」
譚輝他們習慣了跟時間賽跑,因此他一個動靜把大家的注意力全拉回來,即使隊里很關心任非的身體情況,但是眼下並沒有時間多問一句。譚輝說著往任非身上看了一眼,任非會議地點點頭示意沒事撐得住,他接著就說,「我們去拘秦文的人在他家並沒有找到人,目前看那廝是逃逸了。但是根據季思琪生前對我的敘述,我們的人的確在他們家聲控燈里找到了監控設備。她說的泗水水庫度假區、秦文曾囚禁她的那棟別墅,我們的人也正在趕過去,相信很快會有消息傳回來。法醫組那邊正在對季思琪的屍體進行屍檢,關於死因那邊最遲明早會有結果——無論死因是什麼,相信都跟秦文脫不了干係。」
譚輝說這些話,沒說一句,任非就心驚肉跳一次。
秦文竟然在他們家的聲控燈里裝了監控……
那麼這就證明,他當時去季思琪家裡敲門,整個過程都落在了秦文的眼裡——秦文明知道他在找他們,卻依舊躲在泗水別墅以不變應萬變……原來那時候他已經落到了秦文的算計里。
秦文也要找光碟,那時候,秦文甚至很可能已經知道了,梁炎東會託人找季思琪……他以為季思琪會告訴梁炎東,或者梁炎東會有更加可靠確切的線索……他就像是放出了背後隱藏著尖銳銀鉤的誘餌,等著他想要的東西最終自投羅網。
如果不是梁炎東機警,猜到了光碟所在而沒有告訴季思琪的話,很可能現在光碟已經落入他們手裡,而季慶會也好季思琪也罷,這些對他們來說已經失去價值的誘餌,恐怕在幾天前就會被吃掉了……
耐心十足、手段狠辣、勢力龐大……這樣的對手,刷新了任非從警以來對「罪犯」的認知。
「整件事情不可能是秦文在主導,」任非舔了舔由於不能喝水而乾澀的嘴唇,「從在江同對我下手的那三個人表現來看,秦文並不像是能控制住那種人的主兒,但是他們跟秦文的目的也一致,就是為了光碟,所以我還是堅持,秦文跟江同那三個人都聽命於背後某個更加強大的人物或者組織,而這個人或者組織,不想讓梁炎東從監獄里走出來。」
「已經通知網警那邊協助我們定位秦文手機,秦文背後到底是人是鬼,等把他抓回來就知道了。」譚輝點頭認同了任非的猜測,他兩眼發紅,表情冷厲如同給予掙脫牢籠的困獸一般,「你拿命護著帶回來的那個光碟也是一段監控錄像,昨天技術那邊已經分析過了,錄像是真的,沒有問題。裡面記錄的是醫院的一個什麼實驗室或者貯藏室,有個醫護人員打扮的人進去在冷凍箱里取了個什麼東西——監控拍到了他的半張臉,但不是太清楚,技術人員正在嘗試畫像,除此之外,可以確定光碟A面標註的『Jan。N8』沒有特殊意義,監控錄像里有標註,時間是三年前的1月8號凌晨兩點半。至於醫院,考慮本市可能性大,我們的人已經帶著拷貝畫面去挨家問了。」
譚輝說到這裡,微微頓了一下。
他把面前用最鳳尾夾夾著的一疊資料向前推了一下,離他最近的馬岩率先拿過來,發現裡面是一部分複印的卷宗。裡面記錄的案件……赫然是三年前梁炎東犯下的那樁奸。殺.幼。女案!
馬岩順著往下看,然後當他看見時間的時候,驟然控制不住地微微倒吸了口氣……
「沒錯,」譚輝在馬岩驚訝地看向自己的時候肯定道:「我去調了梁炎東的卷宗,巧的是,他姦殺幼女案發當天,是三年前的1月9號。也就是說,這個監控中內容發生的第二天,梁炎東就犯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