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顧瑾回身側立,只見兩匹馬從南邊過來,一路疾馳而過,馬上兩人都身穿白衣,一前一後,為首那個少年,看著眼熟,他不由得皺眉,更加快了腳步追上前去。
世子府前,謝聿和顧今朝先後下馬。
何老五在門口迎著他們,見他們可回來了,急急上前,「兩位可回來了,這會兒景夫人鬧起脾氣來了,王爺拿她沒法子,正勸著呢!」
謝聿當即皺眉,「怎麽回事?」
顧今朝也走上前來,「大婚提前這麽多日子,急急迎了她來,這會兒有什麽能讓我阿娘發脾氣?」
何老五唉了聲,門口剛好又有賓客來了,趕緊側立一旁,讓了路,只說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叫他們兩個趕緊進去看看。
不用他說了,謝聿已然大步走了進去,顧今朝也儘快跟上。
世子府簡單裝飾了一番,賓客不多,婚期突然提前這麽多謝晉元也是始料未及,來不及把一切準備好。
經過長廊時,來回走動的僕人看見他們連忙低頭,到了前堂,還能聽見吹吹打打的聲響,而景嵐一身喜服火一樣從屋裡走了出來,她手裡抓著蓋頭,對著他們揚了下手,一臉怒容,「別吹了!」
喜樂頓停,謝晉元同樣一身喜服,到她面前攔住了她,「你干什麽?」
景嵐站在石階上面,目光灼灼看著他,「謝晉元,你到底為什麽這麽急著趕著成親?你到底瞞著我什麽事?婚期提前這麽多也就罷了,早早迎了我來,這就要拜堂?我雖沒什麽親人,但好歹還有兒子在,你不管不顧草草拜堂究竟意欲何為?」
眼見著她一臉怒意,一時卻又解釋不了,已有賓客跟過來湊熱鬧了,謝晉元只好拿過她的蓋頭,好生哄著,「此事日後我慢慢向你解釋,我……」
話未說完,謝聿和顧今朝已到跟前。
二人一邊一個都看著景嵐,尤其顧今朝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伸手扶著她的手臂,柔聲勸道:「阿娘先消消火,我剛才有事出去了,這不是回來了嗎?什麽事跟我說,兒子給你做主!」
景嵐早起眼皮就一直跳,此時見了她心中不安稍許轉淡了些,再開口語氣還是有些憤憤卻沒剛才的咄咄逼人,「你干什麽去了?他說要即刻拜堂呢,急得我絆了一腳差點摔倒了!」
顧今朝不解,也看向謝晉元,「成親也不急於一時,本就提前了婚期,就算不遵吉時……卻也沒看過誰家白日拜堂的,這……到底為什麽這麽急,若有緣由跟我阿娘說,她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謝晉元卻是擰著眉,不回答。
景嵐看他這副樣子心生煩躁,一跺腳,「今朝,我們回去,我不嫁了!」
謝晉元忙拉住她手腕,拿紅蓋頭又將她頭臉蓋住了,「我日後再向你賠罪,現在今朝也回來了,先拜堂,賓客眾多,別讓人看了笑話。」
想著婚事豈能兒戲,顧今朝扶著她也是相勸,「是,阿娘向來不拘小節,什麽時候拜堂都一樣的。」
謝晉元的態度讓景嵐心中不安越發強烈,依舊不肯回去,「不,不是幾時拜堂的事情,我太了解他了,他這是有事瞞著我,而且還是一件不得了的事,非要等成婚之後再說。謝晉元,你到底瞞了我什麽?連好好的一場婚禮你都當成了過場,你想什麽時候拜堂就什麽時候拜堂,這麽不尊禮法,是欺我娘家無人嗎?」
雖然她的面容在蓋頭下面,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她的聲音卻盡顯嚴厲。
不等謝晉元開口,院中已起嘈雜之聲。
顧瑾沒有喜帖卻逕自闖了進來,他雖手無寸鐵,武功卻高,今日又是大喜之日,不好見血,十幾個侍衛束手束腳,便沒能攔住他。
在這院門口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聽見景嵐聲音,站住了,他左右看看,目光就落了那一身紅的人影上,淡淡道:「說的沒錯,不尊禮法,是欺我顧家無人嗎?」
顧今朝抬眸看去,正是疑惑,身邊的景嵐已是一把掀開了蓋頭來!
【第六十章初見顧家人】
隱隱的哭聲從書房裡傳出來,謝晉元來來回回走了幾個來回,偏偏不能進屋。
顧瑾日夜兼程,又走水路,終於還是在他們大婚之前趕了回來,這是他始料未及的。就是因為知道顧瑾要回來,他才提前婚期,想儘快拜堂,一旦拜了堂了,即便是顧瑾趕回來了,那麽他也有底氣。
景嵐掀開了蓋頭,立即認出了顧瑾,她尚且還顧忌著謝晉元的臉面,沒有在賓客面前失態,說是自家久別的兄長,帶著人去了書房,房門一關立即哭了起來。
她不讓別人進去,兩人在書房當中述說往事,謝聿代替父親招待賓客,謝晉元就在書房外石階下面來回徘徊。
顧今朝也是好奇,就靠在門口側耳細聽,可景嵐低低的啜泣聲很快消失,變成了說話聲,但她聲音極低,聽不真切,只得走下石階,不時還回頭看上一眼。
謝晉元見她過來,當即站住了,「可聽到他們說些什麽?」
顧今朝搖頭,其實她心中同樣忐忑。
能讓那樣堅強的阿娘只看了一眼就哭了的男人,還是顧家人,就只能是顧瑾。
顧瑾這個名字,她並不陌生。
自小時候起,她就問過,她為什麽不和爹爹一個姓,當時她一直以為是林錦堂是親爹,阿娘直接告訴她,說她親爹姓顧名瑾,說她是顧家骨肉。
看阿娘這副模樣跟顧瑾應當是有很深的情分,而她……到底是不是阿娘跟他的孩子?她還記著徐老太醫說的話,他說阿娘已是不能生養,說她不可能是阿娘的孩子……
她怔怔看著書房門,現在這個情況,是親生傷心,不是親生也傷心。
門外兩人各自焦慮,門內,又是一番光景。
景嵐依然是傷心的,她雙眼紅腫,已是再三忍住,才沒繼續大哭。
顧瑾手裡拿著條帕子,不停給她擦著臉,「好了,以後還有更多更多的日子能見,你和容華還活著就好,這麽多年苦了你了,我顧家對不起你,委屈你了。」
景嵐搖著頭,直拉著他的袖子,當年的少年,如今已經成了年過而立的男人,光看著他,都覺心安。
「不委屈,我沒想到那天晚上分別之後,竟然一直到今兒個才見面,我記得很……記得很清楚,月亮很圓、很亮,幾乎都看不見星星,你說家中有我所以心安,還想去參軍打仗。讓我守著爹娘,守著容華……沒想到……沒想到一語成讖,我現在總算覺得對得起你了,爹娘的後事我操辦了,容華和今朝我護住了,我一直等著你,我還等著你回來跟我說我做得好……可是你怎麽現在才回來啊!」
眼淚在眼眶當中轉著,景嵐緊緊抓著他的袖子不放手。
顧瑾伸手覆住她的手,也紅了眼。
少女已變成了少婦,少年早已成人,十幾年過去已是物是人非。
他拍了拍她的手,輕輕頷首,「做得好,月華做得好。」
一句做得好,讓景嵐登時落淚,揚起臉看著他問:「哥哥現在可有家室?這麽多年了,定是有了。」
顧瑾定定看著她,好半晌才點了下頭,「她是異族王女,從前有過夫君的,因我救過她結緣,後來投誠我朝,已是拜堂成親。」他拿著帕子,又為她擦淚,「容華到城外接我,不讓我來,怕你見著我傷心,可我走在街上聽著喜樂聲,不得不來,我顧家還有人在,就算要嫁我這個兄長也必須親眼看著,好好嫁出去。」
他說過的,不能當她的夫君,那便做她哥哥,總要護著她一輩子。
他當年說過的話言猶在耳,景嵐眨眼,努力睜大眼睛,不再讓淚水掉落下來,想起門外還有人,當即傾身湊近了些,低聲問:「容華可與你說了今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