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謝聿伸手一撈,又隨手拿了幾個石子,一下一下扔入水中:「是,你也知道,想讓你來,叫你來不敢不來,何必用這下三濫的手段,不來便是殺了又當如何。」
他似漫不經心地,再未看她一眼。
今朝回頭,此地只他二人,仔細一想,也心知有異:「難道,不是世子所為?那世子何以在此?」
謝聿無心解釋,這就站了起來。
荒郊野外,也是鳥語花香,從未注意過,此地還有這般風景。
走過雜草,身後腳步聲亦步亦趨。
上了羊腸小路,路邊野花遍地,謝聿徐步而行,走向密林。
這可只有她們兩個人,顧今朝連忙跟上:「對,世子沒有理由擄我,那難道是你救了我嗎?」
謝聿走在前面,雲淡風輕:「你就當是我擄的你。」
今朝想起夢中種種,不禁唏噓起來,看著謝聿背影,竟也覺些許親切:「哪有這麼當的,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見小時候不少事情,呃……原來我小時候就去過你們府里,還和你一起玩過呢,哦對了……」
她猛地一拍手,快走兩步,與他並肩:「我才想起來,老太傅口中的什麼奇門遁甲,這不是我爹教的我,原來是小時候和你一起玩過的,是你教我的?後來我爹帶我去營地也是機緣巧合……」
二人到了密林前,日頭被遮住大半,只留些許斑駁陽光在地面,星星點點,似有還無。
話未說完,謝聿已是站住了。
他雙手負於身後,回眸時目光清冽:「你記錯了,從前,本世子可未曾見過你。」
說著大步走進密林,顧今朝下意識跟上他的腳步,走了片刻才察覺出來不對。
抬頭,密林遮日,遠望,四周一樣。
偏偏只謝聿一人,離她不過兩步遠,看著她目光沉沉:「百局圖光只知破,而不知敗,若是上了戰場也這般紙上談兵?」
顧今朝知道他是故意引她入局,也是不慌了:「世子何意?」
謝聿本就一時興起,也是勾唇:「不若我們打一賭,看你能否破此局,走出生門?」
已在局中,如何能躲得過去,今朝不退反進,斷然上前:「好,我若贏了,要世子送上五百銀,可是敢賭?」
謝聿:「……」
密林當中,陽光斑駁。
星星點點,映著少年的臉。
四目相對時,謝聿勾起唇來:「好,看你有幾分本事。」
今朝隨手解下匕首來,撕過自己外衫隨手劃過幾道,回身坐了地上。扯下布條,飛快擰成了一股繩,編結在了一起。
謝聿看見,錯身走開。
很快,顧今朝又站了起來,她追上兩步,一把拉住了他:「為防走散,你我連在一起才好。」
說著已經在他腕上結下了死扣。
謝聿手腕上還系著那舊帕子,今朝小心避開了,也好奇地多看了兩眼。
謝聿抬手看看,瞥著她:「你這是怕我走散了,還是怕你走散了呢?」
今朝低頭咬著布條一端,一手翻過,來回打著結,也系了死扣,來回扯動一下,見二人實實在在是系了一塊,才是吐了口布渣渣,笑了。
「五百銀,世子輸定了。」
謝聿眸光淺淺,不以為然:「何以見得?是我輸定了我而不是你輸定了?」
顧今朝也學著他的模樣將雙手負於身後,快走兩步,扯得謝聿只得跟了上來,她回眸一笑:「世子光定賭局,卻不限時間,破局是遲早而已,無須擔心。」
謝聿不喜歡被人牽著走的感覺,站定,也是扯動繩索。
冷不防被扯動身形,顧今朝退後兩步,站了他的身旁。
謝聿冷笑:「雖無時間限制,但山中不比外面,或有猛獸或有冷夜,一無衣食蔽體,二無生路可尋,你能堅持幾日?」
今朝伸手抓住繩索,往他身邊站了站:「那怕什麼,就算我破不了此局,不能從陣中全身而退,也有世子墊背,你總該知道陣眼何處,不能落個橫屍野外的下場吧?嗯?」
謝聿也反手抓住繩索一頭:「陣中多的是陷阱,只需引你過去,等你認輸即可。」
顧今朝先他一步發力,拉了他就走:「我不跟你在這打嘴仗,橫豎你也不能把我扔在險地,不然幹什麼一定要跟著我,怕是也得留神注意著,怕傷了我才是。」
謝聿驀地抬眸:「自以為是。」
顧今朝拉著他在原地轉圈:「其實我就跟緊你,等著你帶我出去就算贏了,但是我不喜歡靠別人,也不喜歡等,既是世子非要賭一把,那我奉陪就是。」
四周參照物都所差無幾,首先須得辨明方向。
走了樹邊,仔細查看,樹皮粗糙程度,挨個做了記號,由最粗糙皮樣辨出北方,左右一看,來時路就在東方。
拉動繩索,叫過謝聿:「我們自東方而入,所謂正東生門得入,須得西南休門殺出,正北復入,此陣可破。」
謝聿揚眉:「休想得到提示。」
顧今朝一把拉過他,往西南走去:「只怕此處依山傍水,你又不能布置這般簡單的陣法,出了林子又不知還有什麼等著我,我只管抓住你,反正也不吃虧。」
謝聿跟了她的身後,也不在意她說什麼。
與她一起說話,還得千般注意,稍不留神,就會被她套出話去,索性什麼都不說,跟著她就是了。密林當中,也沒個方向,顧今朝走走停停,一直依照樹皮來辨別方向,頭頂枝葉繁茂,漸漸一點陽光也無。
進林子時候,晌午都過了,天黑之後更是危險。
所以要儘快走出密林,顧今朝腳步匆匆,更是堅定地往西南走去。
林中鳥兒飛過,也不知是什麼樣的聲音,更像是哀鳴聲,謝聿走在後面,懶懶腳步,只等她扯上一扯,才會動上一動。
今朝回頭,見他這副慵懶模樣,也是無語:「世子殿下能不能快些走,天黑之前我們得縱觀全局。」
謝聿舉手晃了晃:「把這個解開。」
她才不解開,用匕首在樹上做好記號,快走幾步,帶動著他也只得快走。
謝聿被她拖行幾步,也只得上前,顧今朝生怕他不配合,回頭抓了他手腕處繩索,直接抓在手裡走得更快:「快點走,我肚子都餓了。」
二人一路奔著西南,因方向無錯,走了約莫能有兩炷香的功夫,竟是到了頭了!
隔著山,陽光所剩無幾。
顧今朝先行出林,掐腰而立。
林邊還是林,不知謝聿哪找的這地方,山石林立,密林遍地,山石變法應當是他挪動過,密林天成,卻不知其中有無兇險。
雜草橫生,她四處張望,側耳細聽,似有水聲。
謝聿也走出林間,揚著臉,看天上白雲卷,愜意得很。
不遠處的林中,一大群鳥兒撲簌簌飛起,二人都瞧見了,對視一眼,各自別開。
今朝伸手來解腕上布繩,幾下將死結變成活扣,然後回頭看著謝聿,一本正經地嚇唬他:「荒郊野外,即使是你命人能動山石,也不知山中有多少兇險,我勸你好好跟著我,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我回去也沒法交代。」
她卷著袖子,外衫已是缺了好幾條,此時看著滑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