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到了書院門口,已經有不少人在了,這一個鯉魚躍龍門的機會,多少學子由家人送來,在書院門口作別,今朝背了書箱,慢行下車。
秦鳳祤竟然都已經等在書院門口了。
顧今朝走了過去,低頭見禮。
她雖是沒有哭泣,但情緒低落,秦鳳祤一眼瞥見,可是又警醒了一番:「這是怎麼了?打起精神來,今日不管發生什麼事,都需好好考試。」
今朝嗯了聲,低著眼帘。
秦鳳祤只當她緊張考試,抬指一彈,彈了她的額頭上:「沒事,你可以的。」
幾乎是下意識的,顧今朝後退了一步。
她避開他的碰觸,只是點頭:「嗯,我沒事。」
與秦鳳祤揮手作別,走進書院,顧今朝直奔考場。
人生無非就是這樣,永遠走在十字路口。
她穿梭在來往學子當中,抬起了頭。
走進考場,堂內略有喧嘩。
今朝伸手扶住書箱,徑直走了進去。
謝聿一身朝服,站在堂前,正與監堂的夫子說著話,餘光當中瞥見她了,這就走了過來。
這是考場當中,本不該在此處相見。
二人迎頭撞見,謝聿走了她面前,側身而立,他甚至故意站偏了一點,等著她走過來時候撞她的肩頭。
可顧今朝低著眉眼,雖然撞了肩頭,但真箇是仿若未見,從他身邊走過。
謝聿唇邊淺淺笑意頓時收回,等她走過,驀然回眸。
學堂當中,學子們越來越多,大庭廣眾之下,他盯著她看了片刻,隨即責令人給今朝留了話,讓她在書院等他來接,才轉身離去。
都說一日之計在於晨,此時日頭還未出來,屬於顧今朝的人生卻已開始變了方向,她沉下心來,彷彿周遭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了。
三場考試,第一場,史論。
《楚鄭外重內輕,秦魏外輕內重各有得論》
《賈誼五餌三表之說,班固譏其疏。然秦穆嘗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說亦以戒單于,其說未嘗不效論》
《申公堂無申商之心而用其術,秦公遠用申商之實而諱其名論》
……
第二場,各國政治,義學五道。
第三場,《四書》《五經》
……
日頭偏了西,學子們逐一從學堂走了出來,書院門口停了許多車馬,時間一點點流逝過去,到了最後幾乎已經沒什麼人出來了,慢慢地,喧鬧變成了安靜。
世子府的馬車在書院門口停了好半晌了,窗帘些微掀著,露出謝聿丁點側顏,何老五來來回回在車下徘徊著,每走出一個人來,都要張望半天。
可始終沒有看見顧今朝的身影,他只得回到了車邊。
謝聿早起來了一趟,隨後被人傳去東宮,掐著時間急急趕了回來,等了這半天,也是不耐:「都這個時候了,怎麼還沒出來?」
他來的時候,下場鐘聲還沒響起,應該來得及。
何老五忙是低頭:「老奴還是進去看看吧!」
他見謝聿點頭,趕緊往書院去了。
紅霞滿天,即便是最晚的學子也自敲鐘之後,走了出來,怎能不見今朝?
謝聿伸指將窗帘又掀大了些,側目,讓車夫趕車上前,停車在書院的門前。
片刻之後,馬蹄聲由遠至近,少年一身銀白軟甲,飛身下馬。
穆庭宇牽馬往前走了幾步,將馬兒拴在了路邊樹上,急急走了過來。
他才得了消息,想到書院打探消息,不想來遲一步,才要進書院找夫子問上一問,一抬頭就看見了世子府的馬車。車窗前,謝聿也瞥見了他,四目相對時,都沉了臉色。
到底是聲名在外,穆庭宇上前見禮。
謝聿本就多疑,此時見他,更覺不快:「這個時候了,不知穆二公子還來書院幹什麼?」
穆庭宇倒是直白:「能幹什麼,聽說今朝今日大考,我來看看。」
若非遇見彼此,還不會如此直白。
天生情敵,尤其是他,謝聿更是耿耿於懷:「聽說中郎府要與公主府聯姻,婚事都要定下來了吧?」
句句扎心,穆二揚眉:「那又怎樣,世子不必挑撥,再挑撥也是無用功。」
他上前兩步,到了車邊了,一手扒在了窗邊,又沉聲道:「顧今朝她喜歡的人是我,就算不在一起,也是我,世子三番五次故意接近,可曾聽過她一句軟話?從前我們一起長大,她為我做了太多,我欠她太多,可即便如此,也是日日歡喜的吧!」
說完連連後退,依舊施禮走過。
他也是腳步匆匆,惦記著要去打聽一番,趕緊告退,進了書院去了。
窗帘啪嗒一下落下,平復片刻,謝聿才又靠了窗邊。
這一次,不消片刻,何老五匆匆自書院走了出來,他快步上前,急急道:「監堂的夫子說,顧小郎君不等敲鐘就走了!」
謝聿回眸,一手掀了窗帘頓時皺眉:「什麼?可是落了題了?」
何老五當即搖頭:「那倒沒有,只是早早寫完就走了。」
分明給她留了話了,可她沒有等他。
他想起穆庭宇才說的話,更是惱怒。
顧今朝今日可是心無旁騖,下筆時候一次不曾猶豫,早早答完了,第一題藩鎮,第二題平戎,第三題舉賢,第四題變法,第五題以夷制夷……
早早交了上去,早早回了自家車上,讓人立即回府。
一路疾馳顛簸得很,她心急如焚,到了自家門口,直接自車上跳了下去。
看門的小廝依舊在門口耳房打著瞌睡,顧今朝一腳將大門踹開,將他嚇醒了,她快步走了後院去,揚聲叫了幾聲姑姑,一直上了石階時候,還抱著一絲希望。
來寶迎了出來,眼睛已經哭紅了。
姑姑當然不在,留給顧今朝的,只有一封書信。
猶如叮囑孩童一般,讓她聽話,讓她保重,只說讓她等著阿娘回來,千萬別去找姑姑,也別對他人提及。
就知道是這樣,今朝將書信燒掉了,回身走出姑姑房中,讓人備飯。
來寶直跟了她的身後,亦步亦趨地:「主子誒,你倒是說句話呀,姑奶奶和夫人都不在,現在這府上只有你了,我一點主意都沒有。」
顧今朝回了前堂洗手洗臉,似與平常無異:「我說什麼,該幹什麼幹什麼就是了。」
水涼,洗了之後手也涼了。
她一個人在堂前,將葯膳的單子分成了溫寒濕熱幾種,一忙起來就忘了時候,眼看著日頭要落了,晚飯也都擺了上來。
差點忘了,家裡只有她一個人。
圓桌上擺了飯菜,顧今朝讓人擺了三副碗筷,自己獨坐一邊。
她才要端飯碗,來寶急急跑了來,說是門前來了人,世子府的車馬就停在巷口,請也不進來,非要她出去相見呢!
今朝將碗筷放下,頓時起身。
出了房門,快步下了石階。
院子當中靜得不像話了,一路飛奔到了巷口去,謝聿並未下車。
她站了車邊,仔細看著車徽,的確是世子府的。
何老五側立一旁,雙手攏在袖子里,對著她揖了一揖:「世子留了話給小郎君,忘了?」
沒忘,只不過,顧不上了。
今朝搖頭,看向車上:「既然來了,他怎不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