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賣了兩年小吃食,也會遇到一些尷尬的時候,她並不是一個八面玲瓏的油滑商人,每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的時候,她就笑,甜甜的笑個不停。她臉上有兩個小酒窩,笑起來特別好看,年紀又小,總是大叔、大嬸的叫著,大家也不會跟她計較。
此刻,她就是這樣下意識的笑著,只是習慣而已。
霍沉卻很不適應,從沒有一個姑娘這樣對著他笑過,笑得他心慌意亂,無所適從。
田桃意外的發現大鐵匠好像有點臉紅了,是因為自己那一句「大叔」讓人家不好意思了吧?為了打破這樣的尷尬氣氛,她只好再次說道:「嗯……我、我要打一把彎鐮。」
霍沉的心仍舊飄在雲端上還沒落下來,不過他聽清了她說的話。
常用的鐮刀分成兩種,大彎鐮個頭大,用來割麥子、穀子的速度比較快,但是容易划傷腿,一般是伺候田地的老把式用的;年輕人和婦女們都是用直鐮,割得慢,但安全些。
「是你要用的嗎?你不怕彎鐮劃了腿?」他實在想不出這樣一個嬌嬌嫩嫩的小姑娘揮舞著大彎鐮的場景。
「不是,是我爹要用的,需要多少錢啊?我什麽時候可以來拿?」
「哦,這樣啊……普通鐮刀三十文,加鋼刃的五十文,鋪子里就有現成的。」
田桃摸摸癟癟的錢袋,垂眸說道:「我爹說要普通的就行,我下午再來拿吧!等我把這些饊子賣出去就有錢了。」
「嗯,好。」霍沉目送著她窈窕的身影出去,心裡很失落。
原來人家只是來打鐵的,並不是要來和他相看的。
田桃出了門,就看到對面的陳家肉鋪開始賣肉了,掌柜的人稱大肉陳,是個滿臉橫肉、油油膩膩的中年漢子。不過他還滿疼媳婦的,總給媳婦買田桃的饊子吃。
「大叔,要不要給大嬸買個饊子?還有糖棗、蜜三角、貓耳朵。」田桃笑吟吟地走了過去。
透過窗戶往外瞧的霍沉滿臉黑線,看看油膩大肉陳的絡腮鬍子,又摸摸自己颳得乾乾凈凈的下巴,心裡很不服氣的想著:我怎麽就和他一樣是大叔了?
趕集的人越來越多,霍沉一邊打鐵一邊賣貨,忙得不亦樂乎,不知不覺就把那個管他叫大叔的小姑娘拋到了腦後,時間也來到了中午。
霍沉家裡沒人做飯,平時吃的最多的就是謝記的包子,雖說他家的包子皮厚餡少不怎麽好吃,但是總比吃乾饅頭強。不過今天店裡的客人絡繹不絕,他沒有時間鎖上門出去買包子,就把家裡剩的兩個大饅頭拿過來,在八卦爐里烤了烤,裹著炸醬吃了,接著幹活兒。
集市一般都是半日,到午後也就散了,街上走動的人群越來越少,人們在集市上買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便會回家。
田桃的籃子里只剩了一個糖棗。每賣一筆,她都細心的記著,一共賣了五十文錢。腰上拴的錢袋子沉甸甸的,腳步卻特別輕快。
七月分天熱的時候,她不敢出來賣貨,因為甜食都是裹著糖的,容易化成黏糊糊的糖水,而且當天賣不掉的,放到第二天就餿了。本來就是小本生意,賺不了幾個錢,她不敢冒那麽大的風險。
今天是她入秋以來頭一次出來賣貨,沒想到如此順利。
田桃還沒吃午飯呢!籃子里的小吃她捨不得吃,畢竟那是要賣錢養家餬口的,餓一會兒不算什麽,反正自己家離鎮上不遠,走上兩刻鐘,到家再吃午飯就行。
路邊兩個小乞丐見她過來,跑了上去,把她圍在中間。
「姊姊,姊姊,我們看你賣了一上午的饊子糖棗了,賺了不少錢吧?能不能賞我們一個吃?」
個頭小的這個乞丐,身高只到田桃的腰,個頭大一點兒的也才到她肩膀,兩個小傢伙面黃肌瘦,光著上身,穿著沒了褲腳的褲子,身子瘦得一根根肋骨都突了出來,跟搓衣板似的。
而且個子高點兒的那個孩子眉梢處有一顆黑痣,若是女孩兒,便會被稱作為美人痣,可他是個又黑又瘦的半大小子,她就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這顆痣了。
田桃有些好奇的問道:「我在街上賣饊子賣兩年了,也沒見過有乞丐呀,你們從哪裡來的啊?」
「姊姊,我們是外鄉人,不過離這裡並不算太遠,咱們本來也是好人家的孩子,是打算來這裡投親的,誰知親戚家已經搬走了,我們倆實在是沒法子這才出來討飯。」
田桃腳步未停,那兩個孩子便一左一右夾著她,跟著一起往前走。
田桃猶豫了一會兒,掀開乾凈的軟布,把籃子里最後一顆甜棗拿了出來,遞給個頭小的那個孩子,「姊姊家也不富裕,一會兒還要去鐵匠鋪里買鐮刀呢,沒辦法給你們錢花,這顆糖棗就給你們吃吧!」
村裡人大多心地善良,但是積德行善也要看自家的情況,不可能在自家都吃不飽穿不暖的情況下,還去給別人太多的照顧。這顆糖棗田桃自己都捨不得吃,原是想著若賣不掉就拿回去給二妹吃,現在把它給了小乞丐,她覺得已經很對得住小傢伙了。
小弟弟十分懂事,舉著糖棗往哥哥身邊擠,「哥哥,你吃吧。」
「我不吃,你吃吧!你小。」
「哥哥,你吃吧!你每次都讓著我,難得有一個這麽好吃的糖棗,你快吃吧!」
小兄弟倆十分謙讓,讓田桃很感動,自己家姊弟妹四人,她也是總把好吃的讓給弟弟妹妹吃,看著兩個小傢伙兒這麽懂事,讓她想到了自家的妹妹、弟弟。
「來,姊姊幫你們掰開,一人吃半個吧!」
糖棗其實是用麵粉做的,只不過是做成了棗的形狀,在油里炸一下,外面一層裹上糖,吃進嘴裡甜甜軟軟的,是老人孩子都愛的小吃食。
田桃把糖棗掰成兩半,分別交到兩個孩子手上,跟他們道別,「前面就是鐵匠鋪了,我要去買鐮刀,你們走吧。」
「姊姊,你真好,謝謝你。」個子高一點兒的小哥哥朝田桃擺擺手,眼裡湧上了一層水霧。
田桃覺得只是一顆糖棗罷了,不值得孩子感動成這樣,就無所謂的笑笑,快步進了鐵匠鋪。
「大……」她習慣性的又想叫大叔,忽然想起這個大鐵匠還挺年輕的,可若是叫大哥,又覺得有些不太合適,畢竟自己年歲還小,一般她只叫那些沒有成親的少年郎大哥,思緒轉了轉,她想到了一個最合宜的稱呼,「大鐵匠,我來買鐮刀了。」
霍沉轉頭一瞧是她,趕緊放下手裡的鐵鎚,抹一把額頭的汗珠,大步走了過來,「要彎鐮是吧?這裡有三把,你挑一把吧!」
田桃看看整齊擺放的三把彎鐮,幾乎一模一樣,心裡暗暗讚歎,難怪人們都說霍鐵匠手藝好。
「看起來都差不多……就要邊上的這一把吧!」田桃嬌憨一笑,放下籃子,伸手到腰間去摸錢袋。「我的錢袋呢?」她一下子怔住了,低頭瞧瞧空蕩蕩的腰間,扭頭瞧瞧身後,又慌亂地伸手在後腰上摸了摸,竟然真的沒有錢袋。
轉眼之間,原本笑吟吟的小姑娘,嗓音不由自主也帶了哭腔,「大叔,你幫我看看,我身上有沒有錢袋?」
情急之下,她又叫起了大叔,抬起雙臂,在霍沉面前轉了一圈兒,然後,雙眸緊張地盯著他。
霍沉能明白她的心情,這個小姑娘八成是把錢袋弄丟了,看她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他有些不忍心告訴她答案。
「你快說呀,到底有沒有?」田桃急得直跺腳。
霍沉不得不誠實地搖了搖頭,就見小姑娘失魂落魄的倒退了兩步,從水靈靈的大眼睛掉下兩串淚珠。
「剛才還有的,我走一段路就摸一回來著……我知道了,是那兩個小乞丐!是他們偷了我的錢袋,這兩個壞傢伙……」
話沒說完,田桃拔腿飛快的沖了出去,一邊跑一邊抓了路人就問有沒有看見那兩個小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