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死神之歌

赫連看見林清越，微微一頓，然後便和她打招呼：「楚國皇后。」

林清越道：「都這個時候了，還分什麼楚國西涼的皇后呢？我們都一樣，叫我林清越就好。」

赫連點了點頭。

林清越問：「你是在看西涼嗎？」

赫連道：「沒有。」

林清越道：「你還生活的習慣嗎？」

赫連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什麼叫做習慣，什麼叫做不習慣，反正我一直這樣的活著。」

林清越也不知道說什麼。

頓了一會兒，赫連對林清越問：「我想問，如果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去做，但是卻又知道，不論你付出怎樣的代價，不論你多努力，卻還是沒有結果。那麼這件事，還要去做嗎？」

西涼已經沒了，什麼都沒有，無論他出不出去，結果都一樣。

林清越道：「你都說你一定要去做了，那麼還管什麼結果？」

赫連一愣，然後便點了點頭。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林清越站在城牆上，等到日頭落下，夜幕降臨，這才離開。

她回到自己院子的時候，就看到百里洛川蹲在她的門口，正在餵食一隻小貓，他也清瘦了許多，撫摸著那隻小貓的腦袋，既溫柔又耐心。

他聽到了林清越的腳步聲，轉頭看她：「回來了？」

「嗯。」林清越淡淡的應著，然後走了上前。

百里洛川也抱著小貓起來，然後走過去遞給她：「我在路上撿的，你要不要養？」

林清越看著那小貓，見它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看著自己，伸手接住。

她抱著小貓進入屋子，找了輕軟的棉絮給它做了一個小窩，看著它趴在那裡，忍不住伸出手摸摸它的頭，笑了笑。

百里洛川在門外站著，看著她笑，他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林清越安頓好小貓，這才轉過頭，問她：「要不要進來喝杯茶？」

百里洛川看了她一眼，這才抬起腳步走了進來。

林清越在矮几上坐下，百里洛川坐在她的對面，林清越點燃小火爐，等待水開。

兩個人都好久沒有這般閑暇時候，一時之間都有些恍惚。

看著那猩紅的小火冒起來，彷彿心裏面也被那一點火光所照耀。

屋子裡也沒有點燈，只有窗戶打開，外面有璀璨的星光，小火爐的光紅紅的閃動，落在兩個人臉上，不大清楚神情。

百里洛川只是靠在那裡，目光輕輕的落到林清越的臉上，眼底有著深深的眷戀。

林清越卻還在想著之前神菩老祖所說的話，她想得入了神，根本沒有注意小火爐裡面的水已經沸騰了，百里洛川將目光從她的臉上收回，泡了兩杯小茶。

一杯放在她面前。

林清越這才反應過來，她端起茶水，道了聲謝，百里洛川因為這聲道謝而催下了眼眸，搖了搖頭。

林清越也恍惚覺得自己這聲道謝有點刺，她壓下心裡那瞬間莫名酸楚，然後將自己有關神菩老祖的話裡面的感想給說了：「我總覺得這裡面有很重要的東西，似乎知道了其中最重要的東西，便能徹底的保下楚國。」

百里洛川抬起眼看了她一眼，這一眼被隱藏在燈火的陰影中，說不出的深邃沉默，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道：「因為，都是星星呀，你能想象沒有星星的天空嗎？」

林清越愣了愣，又陷入了沉思。

百里洛川就托著腮靜靜的看著他，聲音有些低：「清越，會好的。」

林清越點了點頭。

林清越收回自己的思緒，然後低頭默默的將這杯熱茶給飲入嘴裡。

喝完了一杯，百里洛川站了起來，他看著林清越。

林清越被他看得心口一滯，過了一會兒，百里洛川方才低啞的問：「清越，我好久沒有抱過你了？可以抱抱你嗎？」

林清越只覺得心裡瞬間一刺，她喉嚨里彷彿被堵上了石頭，她垂下了自己的眼眸：「對不起。」

百里洛川微微探出的手無力的放下，沉默了一會兒，方才道：「那你好好休息，我要去南邊了，南邊那邊還有事情。」

林清越點了點頭。

百里洛川轉身朝著門口走去。

看著百里洛川的背影，林清越喊住了他：「洛川，對不起，再給我一點點時間。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你不願意說當初的緣由，可是，既然你不願意說，便不說了吧。但是我需要給我一個理由，再等等，我會好好的處理這道坎。」

因為太過重視，所以反而越發難以跨過。

百里洛川走到門口，然後轉頭，搖了搖頭。

他的手緊緊的握在門上，道：「不，你不應該說著三個字的。」

他又將自己的頭轉過，看向前方，輕輕的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對不起，清越。

然後，他的手猛地一松，然後大踏步的朝著外面走去。

林清越站了起來，想要喊住他，但是最終什麼都沒說。

後來，每回想到，自己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對不起」，便心如刀割。

林清越看著百里洛川離開，然後頓了一會兒，便覺得房間空落落的，她躺在床上，想要準備閉上眼休息一下，但是翻來覆去都是百里洛川的背影，她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一坐起來，便對上正從窗戶上跳進來的浮雲山人。

浮雲山人看見林清越無奈的看著他，有些尷尬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後蹲在窗戶那裡，對著林清越道：「你們呀，下倆口鬧什麼彆扭。我跟那小子說了，你們有閑心鬧這個彆扭，還不如抓緊時間生幾個小娃娃給我玩。」

林清越笑眯眯的道：「師傅，您這個萬年老光棍就別在攙和我們的事情了好嗎？你先給自己找一個再說吧。」

浮雲山人被林清越懟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張了張嘴，最後憤憤的道：「那是你師傅眼光高，沒看得上的。」

林清越「哦」了一聲，一副隨便你怎麼說我就是不相信的樣子，浮雲山人被氣得恨不得給這丫頭一腳。

浮雲山人看了她一眼，又嘆了一聲，才道：「那小子讓我來勸勸你？」

「他讓你勸我什麼？」林清越問。

浮雲山人憂愁的看著她：「他說你看似洒脫，但是對生死二字看得太重。已經逝去了便不要在意了，好好的過剩下的日子才是正經。」

林清越心裡生出莫名的感覺。

是呀，對生死二字過於執著，可是，不執著她又怎能活到現在？他是想要勸她放下心結，然後和他好好在一起嗎？

可是，這道坎真的不是那麼容易邁過去的。

林清越道：「師傅你走吧，我要睡覺了，這幾天太累了我要好好休息。」

浮雲山人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是看著林清越確實是非常累得樣子，於是便閉上了嘴，跳了出去，將窗戶給林清越帶上了。

林清越這才倒了下去，閉上了眼，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那個星星手環，睡了過去。

睡覺也不踏實，夢裡面都是百里洛川。

她知道，自己會原諒她的，只不過他不說，她的心裡便始終有一個心結。

在等等吧。

她想。

可是她卻不知道，再也沒有機會了。

*

天空依然明亮。

陽光璀璨。

赫連的手裡那這那顆珠子，站在了楚國的邊境上，看著眼前的大海茫茫。

西涼和南越都沒了，那兩片廣闊的土地和整個大海相比起來，實在是太不值一提，所以不過短短時日，海面上的漂浮物便已經沒了。

赫連想起林清越的話，下了決心，然後就地坐下，將一個厚厚的本子從裡面掏了出來。

他在機甲武器方面有著不亞於林青則的天賦，整個防護網，其實他幫了很大的忙，這個本子上，便記錄著兩個人對於整個防護網的設計和計算。

這片防護網看起來似乎牢不可破，但是也只是看起來而已。

赫連將本子攤開，然後拿起炭筆，開始進行攻克。

從日出到日落，從日落到日出，赫連終於找到了一個方法。

整個防護網的裡面是由於之前林青則在星輝界得到的那塊天隕石而有的，它們在八個方向，互相牽制，然後在高空形成一個罩子一樣的東西。但是在八個方面，那個力量是不均勻的，但是因為互相溝通，將這種不均勻給打破了。

而赫連已經找到了最薄弱的這一點。

就在這楚國東邊邊境，上次他帶著人最先升起的防護網方向，因為當時這邊最危險，所以緊急升起來很顯然並不那麼完美。

他需要在將一個天隕石稍微錯一下位置，那麼便可以打開一個一人高的小縫隙，這樣的小縫隙對於整個防護網而言無足輕重，而且在一盞茶的時間內，因為天隕石的相互吸引，這塊天隕石也就會歸於原位。

但是也就意味著，他出去了便不能再回來。

不能回來便不回來吧。

只要去看一看，到底是什麼原因讓自己如此魂牽夢繞，豈非比無趣的活著更加的然人覺得有意義？

既然一定要做，那麼便去做吧。

於是，他找到了原來安放天隕石的位置，微微移動了一塊天隕石，然後，一個一人多高的縫隙便顯露了出來。

他沒有回頭看楚國一眼，然後抬起腳步，朝著前方走了過去。

防護網的外面，還有一隻當時的飛鳶，他上去，然後控制著飛鳶，朝著茫茫的大海前行。

*

林青則靠在家裡的樹下猛地被驚醒。

天空上，因為力量的波動，一道微弱的金光蕩漾開來，一眨眼便消失的乾乾淨淨。

林青則雖然有點模糊，但是也察覺到了這道金光似乎和其他的金光有些不一樣。

她皺了皺眉頭，但是又抬起手，對自己說，沒什麼，整個防護網都還好好的。

林青則站了起來，想了想，還是有些擔心，於是抬起腳步朝著機甲院走去。

然而她剛剛邁開步子，陡然間，天空降落一滴滴露珠，一顆顆閃爍著溫潤泛紅的光芒，在陽光下折射出七色的光芒，交織在一起，竟然有一種別樣的壯麗。

林青則見到了，所有的百姓也看到了，他們並沒有太多的驚慌。

這樣的場景已經出現過很多次了，根本不必擔心，之前也有很多降臨，但是無論它們怎樣的攻擊，這些露珠只是落在房屋網上，無聲無息的散開，而在散開的剎那，整個天空都充斥著五色絢麗的光芒，極其的壯美。

現在，他們已經好整以暇的抬起頭，等待著那些露珠無聲無息的落下，然後炸開壯麗的景緻。

林清越也在等著。

她看著頭頂懸浮著的這些露珠，心裡暗想，不知道百里洛川是否也駐足，看著頭頂的這片絢麗光芒？

想到百里洛川，忽然心又軟了下來，一瞬間又覺得心結不算什麼了，能和他一起站著看一副畫的誕生，彷彿又什麼都值得了。

林清越抬起頭，等待著。

然而，她的眼睛猛地眯了起來。

在巨大的露珠中間，一個小小的露珠從正中掉落，那顆露珠實在是太小，小的如果不注意看在陽光下便會忽略它。

但是林清越和林青則都看到了。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顆小小的露珠，兩個人的心裡都生出強烈的不安。

而在這種強烈的不安中，這顆小小的露珠突然停下，然後，以一種見所未見的速度滑開！

它滑向了楚國的東方。

這速度太快，快得只有為數的幾個人看到那道殘影，而其餘的，在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它已經在眨眼間消失在目光的盡頭。

林青則的心裡狠狠的哆嗦了一下，然後她邁開了腳步，朝著機甲院跑去！

一定是出了問題！

一定是！

而且在東方！

可是東方的盡頭，哪怕他們馬上控制著戰鳶和飛鳶去看，可是又怎麼跑得過那顆小小的露珠。

到底要怎麼辦？要怎麼才能挽救？

林清越皺緊了眉頭，然後也快步走向機甲院。

她總覺得，那顆小小的露珠會造成一個非常糟糕的結果。

*

赫連開著飛鳶往西涼的方向看去。

在他的身後，那個一人高的縫隙正在慢慢的合攏。

他轉頭去看的時候，只看到那些降落的露珠，但是這些露珠根本不會對整個防護網造成什麼傷害，所以不必擔心。

於是，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轉過了自己的頭，朝著前方飛去。

而他剛剛轉過頭，一顆小小的透明的露珠閃來，然後從即將合攏的縫隙里鑽了進去。

它悄無聲息，它苦心孤詣，就這樣刺入了楚國的心臟。

*

楚國的陵城，人們還在翹首以盼的等著露珠的降落。

他們有防護網保護著，所有的力量都不能侵擾，這段時間，這個強大的防護網給了他們更加強大的信心和自然平和。

如果那些東西一直在，那麼便一直有防護網吧，只要有一個防護網，他們就可以生活，可以播種，收割，可以晒衣服，可以嘮嗑。

只要能有一口飯吃，便能高高興興的活下來。

人們等了一會兒，忽然覺得今天的這些「大露珠」似乎不大一樣，以前的它們一落下來便開始了攻擊，但是現在，它們只是簡簡單單的懸挂在上方，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大家正在疑惑的時候，陵城的上方突然出現了一滴小小的露珠。

林青則和林清越是最先看到這顆露珠的人。

林青則的腦袋「哄」的一聲炸開，她停了一下，然後用盡全力的朝著林清越奔去。

林清越站在欄杆外，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手死死的握住欄杆。

陵城的百姓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那顆露珠太小也太高，一時之間，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

但是過了一會兒，一道驚訝惶恐的聲音般率先打破了所有人的疑惑。

「這！這顆露出在、在陵城裡面！」

在這道驚恐的聲音像是瞬間凝固了空氣，將所有人都僵硬的凝固在原地。

然而，這顆露珠是不會凝固的。

在這個瞬間，它突然快速的旋轉起來，整顆露珠都散發出充滿攻擊力的紅色光芒，然後，它背負著強大的力量，朝著正上方的防護網沖了過去！

「哄——」

一聲巨大的撞擊聲響起，然後迅速的穿透所有人的耳朵。

那顆小小的露珠灰飛煙滅，在那道散開的光芒中間，人們彷彿都聽到那無聲的「咔嚓」一聲。

防護網，裂了？

林青則的手微微顫抖。

整個防護網彷彿凝固在半空，然後，開始裂開。

一道巨大的裂紋撕裂在人們的眼前。

在拿到巨大的裂紋旁，無數的小裂紋閃現出來。

所有人死一般的沉默。

在這樣的沉默中，一聲嘹亮的哭聲響了起來。

不知道哪裡的嬰兒誕生了。

有死亡，便有生命。

大家抬頭。

防護網上方的露珠閃現出紅色的光芒，朝著這個龜裂開來的防護網——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