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訂婚不算數
「你不知道嗎?」
韓連海驚訝地反問她,「我說我去機場接你,他非不肯,自己拿了車鑰匙就跑了。這小子肚子都差點讓人掀開了,自己倒是麻利換了病號服開車跑出去了。」
陳涼這才反應過來,為什麼江平野頭髮亂亂的,鬍子也像好幾天沒颳了。
原來他也在住院。
韓連海嘆了一口氣,「還有一件事不知道你知道了沒有……」
「什麼事?」
……
江平野坐在病床邊,把病號服重新換上。
這會兒坐下來才覺得肚子上的傷口疼得厲害,他齜牙咧嘴,用一種扭曲的姿勢斜靠在床上換衣服。
好不容易才換了褲子,正在脫上衣的時候,病房的門忽然被打開了。
他以為是護士來了,沒有在意,誰知轉頭一看,竟然是陳涼。
他立刻用衣服擋住自己腹部的傷口。
「陳涼,你,你怎麼來了?」
「我看看你的傷。」
江平野扭來扭去,不肯給她看,掙扎的時候好像不小心扯到了傷口,他嘶的一聲摔在床上。
陳涼拿開他的手一看,紗布里透出血紅色。
她連忙奔出病房,「護士!」
……
好在傷口沒有那麼容易開裂,只是動得過度滲出了血,護士叮囑了一番讓江平野不要亂動,還讓陳涼好好看著他。
她把陳涼當成看護江平野的人了。
等她走後,陳涼幫江平野穿上了病號服,讓他在床上躺下。
「對不起,我剛剛才知道……」
陳涼欲言又止,抬起頭看他。
見她這個神情,江平野就知道她要說什麼了,只是笑笑,「沒事。我不難過,真的。反正我父親從來沒養過我,我哥哥想殺我,我對他們本來就沒什麼感情。」
陳涼相信他的話。
也許他對江老大和江潮生確實沒什麼感情,可人非草木,他們是江平野最後的親人。
從此以後,他就沒有親人了。
換作任何人都不可能不傷心。
陳涼假裝沒看到他眼底的淚光,「你好好養傷,有什麼事儘管告訴我,我可以幫你辦,下次不要再自己跑出去了。」
江平野道:「我這條命是危寒樹救回來的,當然要替他做他該做的事。否則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當然有!」
陳涼一字一頓地糾正他,「他救你不是為了讓你糟蹋自己的生命的,你要好好活著,才能對得起他。」
一陣沉默。
好一會兒,江平野點了點頭。
他微微閉上眼,面朝天花板的方向,「那天的場景,至今還在我眼前揮之不去……」
「我看到江潮生用槍指著我,危寒樹的身影飛快向我撲來,擋在了我的面前。」
「而後他倒下了,倒在我面前的血泊中。我看到警察開了槍,江潮生被擊斃,我的父親也在混亂中中了槍。」
「滿眼都是鮮血,都是死人……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離死亡那麼近。」
他睜開眼睛。
「其實我太傻了,我當初跟著危寒樹他們去邊境,一心希望我父親和江潮生可以受到法律的制裁,而非不明不白地死。可當他們真正死在我眼前,我發現……我還是接受不了。」
他終於說了實話,「也許他們那時就死了也是好事,以他們的罪行,如果被抓回來審判也逃不過一個死刑。那時候我心裡會更煎熬吧?」
「與其如此,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他再度閉上眼睛,淚水從眼角滾下。
陳涼似乎是第一次見到他哭,她慢慢上前,坐在床邊,而後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江平野很快握緊了她的手,他一下子從床上彈起,用力抱緊了陳涼。
「嘶!」
陳涼氣得打了他一下,「你小心點啊!」
江平野邊哭邊笑,「我不管,我現在就想抱著你哭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
晚上,陳涼留在醫院沒有離開。
她在危寒樹的床邊支了一張摺疊小床,好在單人病房寬敞,多支一張床綽綽有餘。
陳涼就縮在那張小床上,捧著她自己寫的小說,讀給危寒樹聽。
「你聽好了,這一段可厲害了——底下圍觀的人嚇了一跳,剛想抬頭罵『要跳快點跳』……」
「忽見一道白影飛快墜落,像是一隻被折斷翅膀的白天鵝,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她讀著讀著自己笑了,「這一段寫的是我自殺的時候。你還記得嗎?那時候我剛寫完不久,你就反覆地看這段。」
「我問你為什麼一直看,你說,你想知道那時候我到底是怎麼想的。你怕我遇到困難還會想不開,你說你要多研究研究。」
她靠在病房的白牆上,側過身,看著小床緊挨著的病床,他躺在床上的模樣靜謐安詳。
她又笑了,「你知道我現在看著你想到了什麼嗎?」
沒有人回答她,空氣都是靜默的。
她自問自答,「我想到了睡美人。童話故事裡的睡美人,被王子吻一下就會醒。如果我吻你一下,你會醒來嗎?」
「你不回答,我就當你默認了哦。」
她把書放下,跪在床上把臉湊近了他,這麼近的距離她幾乎能感覺到他的呼吸。
而後她慢慢地吻上他的唇。
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沒有醒。
陳涼失望地坐了回去。
「篤篤。」
敲門聲響起,她回頭一看,江平野站在門口,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似乎看到了方才那一幕,有些傷感。
「那個,我怕你自己在這裡無聊,所以過來陪著你。我們一起聊聊天,說說話,肯定比一個人說話給他聽的效果更好,你說是不是?」
陳涼心裡默默感激,「可你的傷……」
「我的傷沒事,今天還開車去了一趟機場不是都沒事嗎?別擔心。」
說著自顧自坐在陳涼的小床邊,「說說你這段時間去錄節目的事情吧?我想聽,他肯定也想聽。」
說著看向危寒樹。
陳涼這才發現,他手裡拿著手機,屏幕上就是陳涼在節目中的照片。
照片應該是卸妝那個環節,她和卸了妝的沈夢娜、白蜜站在一起,顯得更加天然純凈。
她深吸了一口氣,打起精神。
「好吧,你想聽誰的事。呢?是白蜜還是沈夢娜?」
「都想聽,你說。」
陳涼便從節目第一期說給他聽,「……其實早上從酒店出門這個時候,江凡為了做造型拖延了很多時間,他跟袁哲吵架了呢。」
「真的啊,明星還吵架。」
江平野配合地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樣,「看來電視節目的剪輯很誇張啊,居然一點也看不出來,他們倆吵過架。」
陳涼道:「還有我們稱體重的時候,其實你看到的數字有些是假的。比如白蜜就虛報了身高和體重。」
「那你的有沒有假?」
「也有。」
陳涼道:「我稱體重的時候,白蜜在我的秤上踩了一腳,所以顯示出來的體重,比實際要,高很多。」
「我就說嘛。」
江平野道:「你要是真有一百多斤,危寒樹也不用讓你天天早晨跑步了。」
說到這裡,兩人不約而同的看了一眼床上的危寒樹。
他依然靜靜的閉這眼,彷彿這世界發生的一切都和他無關。
儘管陳涼和江平野都那麼賣力地在說笑。
陳涼笑了笑,毫不氣餒,「和你們說我這些天訓練的項目吧,我覺得我才訓練了這麼幾天,已經壯實了很多呢。」
壯實?
江平也看了看她身上,陳涼還是那麼纖瘦,看起來一點壯實的痕迹都沒有。
兩人一直聊著,直到聲音越來越小,天色也越來越晚。
最後,陳涼睡著了。
江平野小心地替她蓋上被子,然後關上燈,慢慢退出了病房。
走廊里的燈光發黃,把他淡淡的影子投在牆上,他緩緩朝自己的病房走去,腳步在安靜的走廊顯得突兀。
他的背影有些佝僂,頭向前微微垂著,看起來比從前老了十歲。
……
第二天一早。
是醫院的大門外停了一輛深黑色的政府。轎車,看車牌是從福城來的。
穿著一身黑色西裝的司機從駕駛座下來,打開後座的門。
陳棋雲和程美錦夫婦從車上走下來。
陳美景一臉擔憂,「也不知道涼涼現在怎麼樣了,她一定很傷心。」
陳棋雲穿著一身板正的灰色襯衫,面帶思緒,走起路來端正得一絲不苟。
他的眉宇間有著艱澀的隱忍,這讓他的面容顯得滄桑,卻依稀能看出和陳涼有些許相似。
可以猜想,他年輕時一定十分英俊挺拔。
在護士的指引下,夫婦二人朝著危寒樹的病房走去。
才走到門口,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就看到了病房裡的場景。
危寒樹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病床旁邊支了一張小床,此刻陳涼就蜷縮在上面。
她的床頭還放著一本書,辰美景一下就認出來了,「那是涼涼寫的書,她一定是在念給寒樹聽呢。」
多年不見的女兒,此刻只有一牆之隔,陳棋雲心中滿是激動。
他又有些不忍心,不忍心進去叫醒她。
「她昨天剛剛坐飛機回到南城,一回來就在病房陪著寒樹,一定累壞了。」
陳美瑾看出他的心思,微笑著安慰他,「可是涼涼,很想爸爸,如果她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的。」
這話給了陳棋雲鼓勵,他想了想,還是打開了門把手。
陳涼睡得很淺,被門把手轉動的聲音吵醒,朝門口方向看過來。
她以為是護士查房,沒想到一睜眼,看到了令她激動的一幕。
「爸爸?」
她的聲音幾乎是顫抖的。
曾經日思夜想的爸爸,此刻就出現在她面前,活生生的出現在她面前!
她幾乎不敢想象。
她踉蹌的從床上跑下來,陳棋雲張開雙臂,讓女兒撲到自己的懷中。
「涼涼!」
父女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各自心裡都是酸楚的。
陳棋雲這樣,被稱為「死神」的剛毅漢子,眼裡也滾了淚水。
辰美景看得於心不忍,別過頭去捂住了嘴。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傳來腳步聲。
江平野一早起來,想看看陳涼怎麼樣了,來到危寒樹的病房門口才發現陳棋雲夫婦來了。
外面還站著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看不出是保鏢還是司機。
他從門外走進來,訕訕道:「叔叔,阿姨,你們來啦……」
江平野和陳棋雲是見過面的。
陳棋雲對他的身世更是了如指掌,因此在陳棋雲面前,他總有種自卑的感覺。
還有一種被看穿的無力感。
果然,陳棋雲並沒有表示什麼,倒是陳美景對他的問候點了點頭。
江平野的表情才好看了些。
陳涼這才看到門口站著的黑西裝男人,「爸爸,他是……」
陳棋雲回頭一看,「這是小競,是單位給爸爸配的司機。」
陳涼恍惚想起韓連海在電話里曾經和他說過,陳棋雲因為剷除江老大的販毒集團,立下了一等功,並且職位也得到了升遷。
她道:「爸爸,你以後會去哪裡工作?還要去邊境嗎?」
「不去了,爸爸再也不去了。」
陳棋雲有些心酸,隨即露出微笑來安慰女兒,「爸爸辛苦了這十幾年,終於得到了機會可以留在福城工作。往後爸爸就是省城緝毒大隊的最高領導,可以不用四處奔波了。」
說到這裡,他感慨了一句:「爸爸老了,也奔波不動了,以後那些事就該交給新一波的年輕人來做了。」
像陳棋雲這樣,大半輩子都獻給一線的老警官,是時候該在辦公室里坐著了。
陳涼忽然看到,他的鬢角隱約有些許銀髮。
爸爸老了,連白頭髮都有了。
陳棋雲看向床上的危寒樹,忍不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他是老友的兒子,也是和陳涼訂了婚的未婚夫,陳棋雲看著他,心裡的感慨萬分地多。
陳涼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靜默無語。
陳棋雲道:「醫生有沒有說,他什麼時候會醒來?」
陳涼搖搖頭,什麼也沒說。
陳棋雲的心,彷彿掉進了窟窿里。
他拍了拍陳涼的肩膀,忽然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都驚訝的話。
「涼涼,關於你和寒樹的訂婚,我會去和他們家談的。這樁婚約不算數,必須取消。」
陳涼猛然抬起頭,不可思議地看著陳棋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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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應該猜得到涼爸為什麼這麼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