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萬死窟歷險(二)
陸青瑤冷冷地站在那裡,她在笑,笑不達眼底,那種自信高傲的神態將她青澀的身軀襯得如同清晨初升的太陽,張揚又充滿活力,不容小覷。
面具男人劍指陸青瑤,沉著臉說道,「黃口小兒不知道天高地厚,今日老夫便讓你有命來沒命回,看招。」
刀光劍影剎那風起,剛勁的劍風凌厲狠毒,招式古怪奇異,只攻無守,招招欲取人性命。
陸青瑤心一沉,此人的劍法相當毒辣,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鑽實為少見。她自問交手過的高手無數,此等劍法,卻還是第一次見到,想必這就是那人正在練的邪門歪功了。
當下,她也認真起來,屏氣凝神嚴陣以待。
凈魄神功共七層,一落花無痕,二杏林花雨,三霧裡看花,四借花獻佛,五移花接木,六曇花一現,七百花齊放。
陸青瑤因手中只有一枝一折即斷的樹枝,對方劍法又暴戾,她便直接使出了一招「借花獻佛」,內力凝於樹枝尖端,旋轉如火花四濺,一時只見白光成不屏障,壓著對面劍氣連連後退。
面具男人一個側身,足尖一躍,騰至半空,另一隻手照著她百會穴便是一掌。
陸青瑤見他躲開了自己的「借花獻佛」后直逼她命門,雙唇一抿,內力一震,左手食指和中指併攏,直接頂上他的掌心,右手持樹枝又來了一招「霧裡看花」,頓時一片劍光中似有千軍萬馬,綿延起伏,亦攻亦守,虛招無數。
男人只覺掌心一麻,胸口似被巨石擊中,隨即眼前層層疊疊的劍光閃爍,竟混為一體,如同一道巨大的屏障,氣象萬千,劍氣鋒利。
他拼力往後一仰,堪堪躲過那道氣流,耳側一痛,卻是被削破了小半隻耳朵,頓時血如泉涌,沿著他戴面具的半邊臉滴滴答答往下流,看著更為猙獰。
然而讓人出乎意料的是陸青瑤竟然收回了那眼花繚亂的劍法,反手一運氣,樹枝直接化為粉末。
就在面具男人驚魂未定之時,她再次出手,手中粉末在內力的作用下如數不清的細針,悉數打向了他。
男人大駭,提氣揮劍左右抵擋,剛想運功,左手一陣巨痛,緊接著體內真氣倒流,上下流竄不受控制,內力半分都使不出來。
那粉末打在劍上發上「鐺」的一聲脆響,竟然攔腰將他的劍截斷,其餘粉末打在他身上,如霹靂彈般將他胸前衣服震得粉碎,打得他皮開肉綻,口吐鮮血,重重地摔倒在檀木床上。
男人捂著胸口一陣猛咳,臉上、口中到處都是血,瞪著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正整理著裝的青衣少年,不,是青衣男童。
他驚懼萬分地問道,「你……你……到底是何人?」
他為練這邪惡至極的「噬血劍法」自甘毀容,又隱於這深山老林建了萬死窟,取百名處子之血於每月極陰那夜閉關修鍊數十年,自認神功已達八九成,卻不料今日百招之內輸給了一個蒙面稚齡小兒,被一截枯木樹枝打成重傷。
羞憤之餘他心膽俱裂,氣血鬱積又噴了一口血出來。
陸青瑤其實很想一劍殺了他為這些死去的姑娘報仇,只是一來就這樣讓他死太便宜了他,二來她還要逼問他二哥他們的下落。
她故意沉著嗓門跺至他跟前,俯身冷笑道,「命兮歸兮,無根無萍,浮生若夢,花開花零。」
她的話剛落,男人驟的面色大變,渾身止不住顫抖起來,那種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恐懼中似乎還帶著一絲莫名的狂顛。
「你……你是無花宮的人?」
陸青瑤不置可否,他又彷彿無法相信般自言自語起來,「不,這不可能,十三年前無花宮便從江湖中消失了,連那鳳妖婆都被五大門派圍剿而死,你這年齡怎可能會是無花宮的人,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陸青瑤無瑕理會他的痴狂,問道,「你可抓了三個少年?他們身在何處?」
男人沒有理會她,整個人仿若沒了靈魂,木然地匍匐在地,零亂的頭髮拖在地上,破爛的袍子血跡斑斑,口中不停地念叨,「不可能,不可能,鳳妖婆死了,都死了。」
聽到他不斷說著「死了,都死了」這幾句話,她心中一痛,目光陰鬱地盯著他,「誰都死了?」
「哈哈哈,無花宮五百弟子守著宮門不肯離去,一把大火,被燒了個精光,全燒成了灰,哈哈哈,全成了灰。」
陸青瑤心如刀割,眼前好似看到了烈日下熊熊大火燒的滿天紅光,五百名無花宮女弟子挺著脊背站於鳳吟宮門前,大火無情地吞噬著她們,轉眼所有一切都化為灰燼。
陸青瑤痛徹心扉,凄入肝脾,體內頓時如烈火焚心,翻江倒海,她雙目染紅,面容猙獰,額間隱出一朵血色曼陀羅,妖冶至極。
她周身浮起一股濃烈的紅霧,如焰火蔓延,整個房間里的東西全部被震得支離破碎,面具男人早已昏死過去,現場不片狼籍。
陸青瑤站在廢墟中央,像一隻浴火的鳳凰,妖艷邪魅,帶著摧毀一切的煞氣。
凈魄神功,走火入魔,捨身毀天地。
眼看她額間的花束越來越清明,雙瞳已完全被紅色所覆蓋,邪氣也越來越重,就在這時,「嗖」的一聲,一顆石子自空中飛來,衝破她周圍的戾氣,打在她額間。
「噗」,陸青瑤噴出一口血,額間被石子擊出一個小口,一滴血珠飛濺了出來,她仿若玩偶,麻木無知,用以覆面的青紗似落非落,陸青瑤緩緩閉上了眼睛,往後倒去。
而她散發出的紅色氣息在她閉上眼睛那一刻也悉數散盡,她臉色蒼白卻已恢復平靜,一頭倒在了床沿上。
黑暗中,一個欣長的紫色身影慢慢走了出來,所經之處,地上沒有留下一個腳印,石壁上的油燈在他經過之時都沒有晃一下。
又是一個面具男人。
只是與地上躺著的半張臉男人不同,這個紫衣男人臉上卻是戴著一個完整的黑色鷹狀面具,蓋住了整張臉,只露出一雙像夜空般深邃的眼睛。
他站在門外,負手環視周圍,看到躺在地上的陸青瑤后抬腳朝她走了過去。
青紗遮面,他俯身便要去取,突然從地上的人腰間鑽出一條碧色小蛇,張口便要朝他手背咬下去。
男人手腕輕鬆一抖,三指一捏便捉住了這個想偷襲他的小東西,小五甚至沒有看到他何時出的手便被人捉住了七寸,七彩的眼眸里只倒影出一張黑色面具。
男人將小蛇提起,眼中閃過意外,正要仔細觀察,外頭傳來一聲夜鶯的叫鳴聲,男人稍怔了下,小五趁機腦袋一縮,從他手中掙脫了出去。
紫衣男人看著自己空了的手輕哼了一聲,又見地上的人眼皮抖動,似要醒來,看了眼那如點了硃砂痣般的額間,他最終還是站了起來,單手一揮,人便飛了出去,片刻就消失在了走道盡頭。
他剛走,陸青瑤就睜開了眼,一絲迷茫后,眼神清澈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