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母子交談(一)
皇宮寶華殿
趙貴妃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一臉無所謂的朱靖楓,長長的指甲差點就要戳到他臉上。
「楓兒,你說你讓母妃說你什麼好?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出去闖禍,你知不知道出了這寶華殿有多少人在盼著你出事,有多少人在等著你出事。你倒好,上趕著讓人抓住你把柄,你的前程大業,母妃的所有希望你都忘了是嗎?」
朱靖楓翹著二郎腿,捻著一串葡萄往嘴裡塞,聽到趙貴妃的話眼皮都沒抬一下,抖著腿只當沒聽見。
趙貴妃氣得艷若桃李的雙頰緋色更深,綉眉緊縮,指著他的手抖得如同篩糠。
「你,你個孽子。」
朱靖楓見趙貴妃真動怒了,嬉皮笑臉地放下腳走到她身後幫她捏起了背,痞賴地說道,「怒傷肝,您生這麼大氣幹什麼?多大點事,您瞧您這都長皺紋了。」
趙貴妃年逾三十,妍姿艷質,風華絕代,一笑一顰風情萬種,哪怕現在這樣蛾眉倒蹙,鳳眼圓瞪也別有一番風韻。
但這皇城內最不缺的就是年輕貌美,如花似玉的年輕嬪妃,如趙雅薇這般位居後宮第一人的寵妃都難抵歲月的流逝,哪怕是根白頭髮都能讓她憂心好幾日,更別提連親兒子都說她有了皺紋。
趙雅薇啪地打掉朱靖楓在她臉上點來點去的手指,剜了眼他斥道,「沒大沒小,沒個正經。」
她也顧不得繼續責罵兒子,連聲喊著貼身丫鬟,「如鶯,如鶯,拿面銅鏡來。」
朱靖楓笑到無形,吃了趙貴妃好幾個白眼后才對拿鏡子進來的如鶯揮了揮手,摟著趙貴妃的肩哄道,「母妃太緊張了,兒臣逗您呢。您這皮膚白皙細膩的跟剝了殼的雞蛋一樣,半絲皺紋都沒有。」
趙貴妃氣極,在他手臂上狠狠拍了幾下,嗔道,「你這孩子,欠打。」
朱靖楓笑著連連告饒,被他這一打混,趙貴妃差點忘了之前要跟他說的正事。
母子二人笑鬧了一番,趙貴妃扶了扶頭上的金釵,正色道,「楓兒,知子莫若母,母妃知道你這孩子重感情,講義氣,心地善良,不論是你幾個皇兄還是那外頭結交的朋友,你都是以誠相待,光明磊落。」
朱靖楓不語,手指沿著茶碗口轉圈,趙貴妃嘆了口氣,勸道,「楓兒,你從小錦衣玉食,有你父皇母妃寵著長大,不知道這人心啊是世上最難以捉摸的東西。用得好,它可以是你手中的劍,替你上陣殺敵;用得不好,它就是你背後的那把劍。你不知道劍柄在何人手裡,也不知道劍身何時會讓你一刀斃命。」
「母妃,大哥不是這樣的人。」
趙貴妃冷笑了下,橫了他一眼,長長的護甲劃過敲在桌面上,一聲聲扣進心裡,「他是不是這樣的的確難說,但是他在宮宴上告訴你鹿鳴山上有熾焰狐狸不假吧?也是他說這狐狸皮極其珍貴,用來做成圍脖暖和又漂亮。你是不是聽了他的話才上山的?」
朱靖楓看了眼趙貴妃,勉強點了點頭,「嗯,正好說到今年秋獵快到了,大哥才會扯上熾焰狐的,他也不是刻意要在我面前提起的。」
「楓兒,昨日我去看望你父皇了。」
朱靖楓奇怪她突然轉了話題,身子往後一仰,不解地看著她。
「你父皇蒼老了很多,聽杜遠山說他近半個月來嗜丹藥嗜得厲害,以往一日一顆就行,如今一日至少服上兩到三顆。那溫道長現今已經直接在天龍殿住下了,日夜為你父皇煉丹。」
朱靖楓眯了眯眼,隨意地說道,「那丹藥不是有延年益壽的功效嗎?或許父皇只是最近疲勞,多食用了些罷了。」
「是么?你父皇第一回吐血時,太醫說的話你都忘了?那丹藥里參著的可都是丹砂等劇毒的東西呀,你父皇吃了十幾年,如今怕是……」
趙貴妃沒有說下去,這件事在宮中早已不是什麼大秘密,只是皇上相信神丹能長生不老,棄太醫重道士,眾人也就各懷心事,隨聲附和。
朱靖楓眼中閃過微光,一瞬間又恢復了那風流紈絝的樣子。
「哎呀母妃,杜公公只是說父皇多食了些,又沒說快不行了,您就別瞎操心了,兒子心裡有數。」
「呸呸呸。」趙貴妃被他的大膽妄言嚇得臉都白了,一邊查看房間里有無外人,一邊壓低著嗓子去敲他腦袋。
「膽子忒大了,這話你也敢說。」
「隨口一說嘛。」朱靖楓連皮帶肉往嘴裡扔了顆葡萄,一臉坦然。
趙貴妃拿他沒辦法,她這唯一的兒子小時候就囂張跋扈,長大了更是膽大妄為,偏偏還歪理一大堆,油鹽不進。
如今如意殿和永安殿那兩位也不安分,朝中太子只要一日不立,局勢就瞬息萬變。眼前的富貴不過是黃粱一夢,轉眼即逝,只有握在自己手中的東西才是最真實的。
楓兒生性純良,她這個做母親的願意傾盡所有去為他謀個錦繡前程。
「對了楓兒,那陸家的大小姐可是你護送回家的?」
朱靖楓拿葡萄的手一頓,一顆葡萄滑溜溜地滾到了桌子下面,
他目不斜視的又拿起一粒,慢條斯理地說道,「那調皮的丫頭啊,我讓隨從送回去了。」
「你是不是還喜歡著人家呢?」
「母妃說什麼呢,這話要是傳出去了我是不打緊,人家小姑娘的名聲可就要被您給毀嘍。」
「嘁,你是從我肚子里蹦出來的,你想什麼母妃還會不知道?自小你就喜歡那丫頭,為出宮見她半夜翻圍牆這種事你都干出過,差點沒被侍衛當刺客給殺了。知道她喜甜食,每年她生辰前一個月你就招盡宮中御廚,想著法子給她送新鮮玩意兒和糕點。這次你回宮后第一件事不是求你父皇原諒,而是先想著怎麼替那丫頭掩飾,要說不是因為喜歡那還能因為什麼?」
朱靖楓無所謂地聳聳肩,說道,「母妃真是想多了,兒子不是老早就跟您說過嘛,小時候是瞧著那胖丫頭可愛所以喜歡了些。後來因為結識了青雲,便對她格外照顧了點嘛,她才多大?還是個丫頭片子呢。」
趙貴妃也不與他爭論,笑道,「你要真喜歡也沒什麼打緊的,陸家功勛卓著,難得陸將軍為官又清正。雖說現今你倆年歲都小了點,但咱們可以先把這門親事定下來。如今陸將軍和陸大公子都出征在外,若是勝仗而歸你父皇必定會陸家加官晉爵,再往上可就是封王封候了,到時候怕是陸家的門檻都要被媒人給踏平了。」
朱靖楓眼前浮現一張嬌俏淘氣的臉,明眸皓齒,宜喜宜嗔,他心念一動,正想答應,又想到上山時那丫頭對他明顯的疏離,他無耐地嘆了口氣。
她的顧慮,陸家的顧慮,他其實從小就知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
伴君如伴虎,千百年來為了那個位置,父子反目,手足相殘之事比比皆是。他都感到心灰意冷,唇齒生寒,又怎麼忍心將她拉進這火坑裡來呢?
趙貴妃見他面有鬆動,淡淡地說道,「陸將軍是個聰明人,知道明哲保身。但母妃卻覺得他是個極蠢之人,身為權臣還想著全身而退,手握重兵,便以為有了張免死金牌,殊不知天下之大大不過帝王無情,天子腳下可有愚忠卻容不下異心。」
「陸詹遠在千里之外,不說行途艱險,殺場無眼,只說如今留在陸府里的母子三人,他們的命,可不掌握在他們自己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