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    「詹書記,你為什麼要堅持去四茹援邊?」
    坐在朗州市區一家環境幽雅的咖啡室里,蘇望微微皺著眉頭問道。
    詹小芳低垂著眼帘,右手在輕輕地撥動著咖啡杯里的小勺,過了好一會才開口道:「七月份,我代表朗州市團委去了四茹區兩個星期,才發現那裡真的很美,比你的那些照片還要漂亮。只有在那裡,我才發現自己又活過來,才不再被周圍的東西壓得喘不過氣來。」
    蘇望默然了一會,他有點理解詹小芳,卻又無法徹底理解。一般去援邊的,多半是需要鍍層金尋求進步的。詹小芳卻是沒有這個必要,只要詹利和還在位置上,她可以一直穩步前進,而且四茹的環境艱苦,她一個女的去那邊,身體怎麼受得了。
    不過他也聽說了詹小芳近期的情況,工作非常努力和出色,但是家庭方面卻是一塌糊塗。跟丈夫和婆家的關係到了冰點,甚至聽說她丈夫在外面有了小三,而婆家卻是暗中很支持,因為那邊需要有人給傳宗接代。
    「詹書記,四茹的環境很艱苦,短時間去一去沒有問題,待久的話你身體受得了嗎?」
    「我還年輕,趁著這個時候在四茹待上幾年,過上幾年自己想過的日子,否則等老了,想去都去不成了。」詹小芳笑了笑,不以為然道。
    蘇望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跟詹小芳共事過一段時間。知道她的一些脾氣,決定好的事情是很難改變的。
    詹小芳的頭髮剛過耳朵,顯得很簡練。穿著一件藏青色大翻領風衣,配上黑色方形鏡框,顯得有點沉寂呆板。她的肌膚變成了淺麥色,原本豐潤的臉變得有些消瘦,眉眼之間若有若無地隱著一抹揮之不去的憂傷,細細的魚尾紋已經悄悄地爬上了她的杏眼一角。
    蘇望的心頭不知轉過多少個圈,最後忍不住又開口道:「詹書…,小芳,你何必那麼執著呢?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要是事事都執著,這世上也沒有什麼意思了。」
    詹小芳抬起頭,盯著蘇望看了好一會,才幽幽地說道:「這些年。我覺得自己幾乎變成了行屍走肉。而且我發現。其實我是一個理想主義者,我追求完美和真正的美好。可是我慢慢地發現,現實、理智。這些東西就擺在我的面前,然後像一雙雙看不見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而且越來越緊,我現在幾乎都喘不過氣來。所以我很想找一個沒有那麼多約束,可以輕鬆呼吸的地方。」
    說到這裡,詹小芳突然停住了,她轉向玻璃窗,望著外面的車來人往,默然了許久,才繼續地說道:「其實我就是想找個能夠逃避的地方,安靜在那裡工作和生活,讓時間和雪山、草原慢慢淡去我心中的執著和迷茫。你明白嗎?「
    蘇望突然覺得眼睛泛起一股淡淡的濕潤,就像河面薄薄的霧,無聲無息地飄蕩過來,縈繞在他的周圍。蘇望的鼻子深吸了一口氣,側仰起頭,看著灰色的天花板,嘴巴張開了,又閉上,過了好一會才開口道:「我明白,現實和理想的差距非常大,如果我們不能改變這個世界,就只能努力去適應這個世界。小芳,我知道你是個追求完美和真善的人,只是現實中還有很多缺欠,真因為這些缺欠,我們才會那麼熱愛雪山、高原湖的純凈無瑕的美麗。就像我,我沒有你想象得那麼好,我也是俗世中的凡人,我也需要雪山、清湖的洗滌。但是我一直讓自己的心裡保持一塊凈土,堅持一個信念,才不會在這紅塵中徹底迷失。」
    「我知道,所以我能理解你。只是我沒有你這樣堅強和睿智。」詹小芳燦然一笑,猶如滿天的落霞。
    「要走了,能不能擁抱一下!」
    看著站起身,張開雙臂的詹小芳,蘇望也笑了,笑得有點黯然,甚至還有點愧疚,他毫不猶豫地走上前,緊緊地抱住了她。過了好幾分鐘,才在詹小芳的耳邊說道:「好好保重自己!」
    說罷,蘇望掏出一百元遞給旁邊的服務員,說了句:「不用找。」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看著那遠去的背影,詹小芳在笑著,如同清風拂過的清水碧蓮,只是兩行淚珠悄無聲息地滾落在她的臉頰上。
    回答家裡,石琳發現蘇望的情緒不是很高,找了個機會詢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剛跟詹書記,嗯,就是詹部長碰了個頭,就是她堅持要去四茹援邊,她叔叔,詹書記讓我去勸勸她。」蘇望緩緩地把自己跟對方的對話簡單地複述給石琳聽,最後嘆了一口氣道:「詹部長是鐵了心要去四茹,勸不住了。」
    石琳也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問道:「詹部長是不是心裡有事?」
    蘇望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妻子,緩緩地搖了搖頭道:「應該是有事,不過是什麼事就不好說了。」
    這時石琳從側面緊緊地抱住了蘇望,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許久才說道:「大寶,你還愛我嗎?」
    蘇望眉頭微微一皺,但是回答地卻是非常快:「愛,當然愛你,對你的愛我一直沒有變過。」
    石琳獃獃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蘇望的臉,看著那熟悉地如同刻在心裡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唇,石琳的神情變得有些痴迷。
    等了一會,蘇望小心翼翼地問道:「琳琳,你怎麼了?」
    「沒事,」石琳抬起了下巴,換做把臉靠在蘇望的肩膀上,「宋菲菲調到南鵬市去了。」
    「是嗎,調南鵬市,哦,原來是這樣。」
    「怎麼了大寶?」
    「我聽說傅剛近期要調到南鵬市去當副市長。」
    傅剛調到首都的中-央部委里熬了一段時間,把正廳級的資歷熬得差不多。也覺得火候到了,於是便想到下面去再鍍鍍金,找機會邁到副省級。因為這一關非常關鍵,也非常艱難,加上傅剛的進步對於傅系的前途也至關重要,於是家族動用了很多關係,使出渾身解數,終於在南鵬市這個風水寶地找到了一個位置。
    不過南鵬市在華夏算是一線城市,重要性和特殊性不言而喻,加上傅系這兩年沒落地很厲害。所以傅剛只撈到一個副市長的位置。卻無法如願進市-常委會。
    聽到蘇望把情況一說,石琳不由詫異道:「大寶,你的意思是宋菲菲去南鵬是去跟傅剛…」
    「看來這兩位是玩出真感情了。不過宋菲菲去南鵬,不管是誰的主意。都是在玩火啊。」
    「怎麼了?」
    「傅剛到南鵬歷練。是他仕途中非常關鍵的一步。不敢出任何差池,所以這回他肯定會把家屬帶過去。再說了,南鵬不是我們朗州市。不管是傅剛或是他家屬,再不願意,也沒有借口留在首都了。而且我聽說他老婆不是等閑之輩,也是小院子里出來的。宋菲菲去南鵬,豈不是飛蛾撲火?」
    「啊,那我要勸勸菲菲。」石琳想了一會,忍不住說道。
    「琳琳,算了吧。路是自己選的,旁人沒法說。再說了,你怎麼勸?她跟傅剛的關係是公開的秘密,可畢竟還是秘密,你總不能當面挑破吧。宋菲菲現在明面上是正常工作調動,是從朗州調到南鵬,是大進步,難道你要勸她放棄這個去大城市的好機會,繼續留在朗州市?」
    石琳說不出話來,她坐在那裡默然了半天,最後只是嘆了一口氣。
    回到榮州市后的第三個禮拜,蘇望參加了市常委會,這次會議是討論第一屆海峽民俗文化節的事宜。這個節日是陳獻02年剛調回榮州市就提出的,借著榮州市媽祖祖廟大典的機會,文化搭台,經濟唱戲。籌備了一年多,中間因為04年初大案的影響中斷了一段時間。後來等到風頭過去,新的市委領導班子出於改變榮州市形象,極力支持陳獻的計劃,於是8月份又重新啟動,現在已經基本確定在明年農曆三月二十三媽祖誕辰日舉行這一活動。今天是議定活動的節目安排和費用預算。
    蘇望很清楚媽祖在海西、寶島以及東南亞的巨大影響力,而榮州眉岩山媽祖廟是所有媽祖廟的祖廟,頗有天下武功出少林,亞洲媽祖源眉岩的意思。有了這個名頭和招牌,屆時的活動肯定會非常隆重,不僅海西、嶺南、寶島會有大批善男信女來參加,東南亞更有大批的信徒組團來,對榮州的好處可以說數不清。對於這點,相信在座的常委們也都很清楚。
    但是正題議程結束后,統戰部長張偉利的突然開炮讓大家都有點措手不及。
    「這兩周以來,榮州市發生了七起社會治安案件,同志們,聽上去好像跟普通社會治安案件沒有什麼區別,可是這七起案件卻是影響巨大,給社會造成的危害也是巨大的。」
    「在這七起社會治安案件中,受害人有省政協常委、我市著名企業家黃炳漢的二兒子、省政協委員、我市著名企業家郭寶象的兒子、市政協常委、我市著名企業家劉常勝的兒子。」
    張偉利一口氣說了十幾個受害人的信息,都是榮州市企業家的兒子,而且這些企業家個個都是億萬富翁,都能在省里、市裡說得上話,而且不是省政協委員就是市政協委員,難怪張偉利這麼惱火。
    張偉利在那裡發著飆開著炮,政法委書記沈躍飛的臉越來越黑了。出了這些案件,他比張偉利的壓力更大。尤其是榮州市剛經歷一次大風暴,上面的領導對榮州都很注意,而且說不好聽都戴著有色眼鏡。現在又出了這麼一系列「影響很大」的案子,加上「受害者」都是很有能力的人,不停地在省里、市裡「煽風點火」,搞得他很被動。
    聽完張偉利的發言,蘇望和其他大部分常委一樣,沒有發表什麼意見,只是不動聲色地看著沈躍飛在會上做了個不痛不癢的檢討,然後再三保證,一定會督促市公安局、各區縣公安局儘快破案,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並將採取多項措施,保證榮州市的社會治安得以恢復。
    待到散會走出會議室,蘇望對徐昂說道:「老徐,下午有時間嗎?我有事情想跟你討論一下。」
    「蘇副書記,我下午三點到你的會議室去。」徐昂的瞳孔微微縮了一下,只是遲疑了幾秒鐘便滿口答應下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