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輜重營(三)
欲仙欲死地蹲在地上,張知秋兩眼發直地無焦對空,心中想著剛剛所遭受的這些噩夢般的際遇,卻是連自己此刻是在無數人的目光所及處公然出恭也不管不顧了。
說「出恭」是拽文,直白地說就是大便、拉粑粑!
在張知秋那個後知後覺地「對未來的記憶」中,明朝人的所謂廁所,根本就只是在一個大坑上邊架一根或幾根木樑,然後不分男女老少地便是都要蹲到這個大坑上去解決自己地生理問題的。
當然,對於有錢人家來說,還有另外一個較好的選擇,那便是使用作為馬桶的木桶,但無論是哪種選擇,都是張知秋所難以接受的。
不過,相比於硬體地無奈,這軟體地落後卻是讓張知秋恐懼了!
在整個大明朝,即便是皇帝,也沒有用紙來擦屁股的,但是確實是有用布的,只不過不是一次性的,而是近乎無限循環使用的那種――擦完了洗過晾乾再用。
在民間而言,一般城市中是使用竹制或木製的薄片去刮屁股,而且還是一直重複使用的那種――用完了往泥土地上一蹭,下一次接著再用。
除此之外,也有一次性使用的專用品,通常是在廣大地農村中適用,這便是一些經過挑選地、乾燥地細膩泥土塊,擦完屁股后直接扔進糞坑,就此成為上佳地農家肥底料。
事實上,無論是在農村還是城市,糞便都已成為是普通家庭中的一項基本財產組成部分。
在農村來說,糞便是對農民最為重要的農家肥的最大、甚至是唯一來源,每家農戶對此都是極為重視的,一般根本不會出現把糞便遺留到別人家地頭的事情發生。
有一個關於古代人的笑話,便是說一個吝嗇的農民,即便是在家裡放屁也要拿手捂了、然後跑到自家地頭去埋這「肥之氣」的。
就是在城市之中,也早已有專業的人士上門收糞,以前是由住戶出錢給收糞人,後來隨著農家肥的普及以及由此而帶來地農業對農家肥需求地不斷加大,如今反倒是要由收糞人出一些錢給住戶了。
不過,作為出門在外的古人們來說,這個問題便不再是什麼問題了,人在江湖,大家並不介意在一些比較方便的地方解決一下自己地麻煩的。
以同時期的巴黎來說,這時也是滿街地屎尿橫流的――據說在英國的皇宮中也是如此,而且這時的歐洲甚至還有直接從自家樓上往大街上潑尿的習慣。
相比之下,輜重營的這些役夫們在這臨時駐營地的田間地頭隨地大小便,也還真就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了。
張知秋所承受到的最後一擊,沒什麼意外地也還是來自於老孫頭,當他一直都在咬牙切齒地奮力提氣吸肛之際,卻是終於被老孫頭這有力地一揮手給神功破碎了。
「你所說的這些紙,不會是還在你忻州家裡的吧?」看著一臉自慚之色的老孫頭,張知秋心中卻是驟然間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是啊,除了讀書的相公,一般人誰還會出門帶紙的呢?」老孫頭全身地豪氣一放即收,這時便訕訕然地抬頭,然後非常卑躬屈膝地笑……
當然,老孫頭地這個「卑躬屈膝」所朝拜的對象,其實並不是如今滿頭黑線、一臉潮紅的麻袋男張知秋,而是老頭兒心目中的那些「文曲星轉世」地讀書人們。
張知秋二話不說地抱頭鼠竄而去,但僅僅奔出不到二十步遠,便不得不屁滾尿流的就地一蹲了,隨即便是一泄如注……
這是張知秋來到這大明的花花世界后,第一次地強烈動念想回現代,可惜的是四面八方眾目睽睽,讓他有心而無力。
讓張知秋感到極其慶幸的是,對於他這種隨地大小便的無恥行徑,整個輜重營中卻是根本連一個肯多看一眼的人都沒有。
就連有意無意地晃蕩過來的張小滿,也不過是那麼遠遠地淡定一瞟,隨即便翩翩然然地隨風而去鳥……
無師自通地用掉了五塊半干不濕地大土塊后,張知秋低頭彎腰羅圈腿地一路奔往小河邊,隨即偷偷摸摸地象個娘們一樣蹲在草叢裡……
洗屁股。
在這一刻,張知秋簡直是連要死的心都有了!
不等張知秋下定決心逃亡回現代,陰魂不散地老孫頭和吳二楞便先後於河岸邊現身,為了將來的大好日子著想,張知秋只能是強忍羞憤地套好麻袋,低眉順眼地跟著眾人啟程了。
因為自己記憶中的「未來」已然被發生了改變,張知秋這時卻是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不想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而給未來增加更多的變數。
既然遇到這種了這種人所未遇之事,那便也要有能忍這人所未能忍之事的覺悟了!
接下來地整個下午都乏善可陳,除了道路崎嶇、坎坷難行之外,給張知秋感受最深的,便是他所拖拉地這輛雙輪馬車那份駭人聽聞的「沉重」。
這輛車裝載的是足額地六石(音蛋)小麥,張知秋自己估摸,重量當在一千斤以上,但再更具體的數據,他卻也是沒有這個經驗和能力去揣度了。
古時候地糧食計量,通常都是採用十進位地「石、斗、升、合、勺、撮」體系來度量的,但各個朝代又各自有所不同。
因為石是體積單位,所以在換算成重量時,還需要考慮到由於糧食品種的不同而所帶來地密度問題,所以根本就無法準確說出「一石糧食」到底是有多少斤的。
根據史載相關史實來推算,如果是以稻米來計量的話,秦朝時一石大約是一百零九公斤;到唐朝時一石就只有五十三公斤;宋朝一石又上升為九十七公斤,至清朝則只有二十八公斤了。
史載,明朝萬曆年間一兩銀子可以購買一般質量的大米二石,而當時的一石約為九十四點四公斤,一兩銀子就可以買一百八十八點八公斤大米,也就是三百七十七點六斤。
當然,這些「公斤」和「斤」,都是按現代計量標準來衡量的,如果再換算為歷朝歷代各個時期地相應重量體系的話,那就更為混亂了。
雖然沒有過類似的經歷,但在張知秋想來,以自己的體格,拉動一輛載重千斤的板車是沒有任何問題的,最起碼的是不應該如此費力才是。
對於這個原因,張知秋不用多想也能找到緣由:除因腳下這條純粹地黃土路實在是坎坷難行之外,這輛車本身的問題,也是造成讓他如此費力的根源所在。
和現代與之類似的平車(也叫做板車)不同,這個時代的所有車輛,幾乎完全都是由木結構所組成的,即便是對於一輛車所最為重要的軸承和車輪,也是完全由木頭所製作的。
更為要命的是,在這個時代的車上還沒有滾珠輪軸、沒有潤滑劑,因而車輪以及車輛自身的摩擦力之大,已然到了讓人忍無可忍地不可思議大!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隻隊伍的行進速度,實在是與龜速有的一比。
也正因為如此,雖然累得像個垂死的老狗,但在直到下午宿營之前,張知秋還是勉為其難地完成了自己的馱馬使命,總算是沒有給現代人抹黑丟臉。
「你真能確信這麼做會有用嗎?」
老孫頭一邊不停地碎碎念,一邊手腳麻利地給手上一根熟鐵打造地「輪軸」上塗抹著豬油,心裡卻是稀奇地要命。
這根模樣有別於如今所有車輛所使用的木軸地熟鐵輪軸,是眼前這個傻大個子自己在地上畫了圖后,由老孫頭央求自己的親家老張頭花了小半個下午的時間親自打造的。
作為輜重營中的隨軍鐵匠,老張頭有著其他人所沒有的一些特權,比如說這根被用來作為車軸的熟鐵棍,如果不是老張頭被張知秋的這個新奇地主意以及精巧地設計所打動的話,只憑老孫頭和張知秋自己,那也只能就只能是在晚上睡覺的時候做做夢而已了。
除此之外,就連這給輪軸上抹豬油地主意,也是張知秋這個傻大個子出的,但最終出來拋頭露面的,卻還是有些神神叨叨的老孫頭。
為了搞到這三兩豬油,老孫頭可是許下了營中掌廚地吳大胖子重願,要在以後回去了后給他免費打一套衣箱――這可真是個招瘟挨雷劈的齷齪傢伙。
當然,如果按吳大胖子所擔的風險而言,其實他的付出卻是絕對要遠超老孫頭地回報的。
這三兩豬油,那可都是從輜重營中的軍官們牙縫裡掏出來的寶貝,根本是連普通地士卒都見不到的好東西,更不要說是這些平民役夫們了。
事實上,這三兩豬油已然是吳大胖子在這幾天掌勺下來地所有積存,為此他可是承擔了有可能被杖斃的風險!
如今老孫頭只是能看到吳大胖子神不知鬼不覺地便落得了這般好處,卻不想他早些年可是給自家師傅足足地倒滿了五年地夜壺!
所謂地「要想人前顯貴,必先人後受罪」,古今如一,絕無幸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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