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阿拉丁神燈(2)
小棉花怔怔地說不出話來,她有點搞不清這位客人到底想幹什麼。
客人這時抽回了被她抱住的手,將幾張紙幣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他的目光再落在小棉花身上,忽然輕輕笑了笑:「也許我的話把你嚇住了,但是你一定要記住,我沒有跟你開玩笑,我可以滿足你的一個願望。」
「我的願望就是……」小棉花話沒說完,突然被客人擺手止住。
「我知道你想說你的願望就是能有很多錢,每個人在面對這樣的問題時第一反應都會想到它。但是,我請你回去好好琢磨一下,除了錢,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你想要的。」客人站起來,蒼白的臉上忽然有了些憂傷,「我給你三天的時間,三天以後我會再來,那時,無論你提出什麼樣的願望,我都會滿足你。」
小棉花還想說什麼,這位客人卻已經徑自出門走了。
小棉花將茶几上的紙幣抓在手裡,皺著眉下意識地嘟囔了一句什麼。這個客人要麼在演戲,要麼就有神經病,什麼阿拉丁神燈,什麼滿足她的願望,她又不是三歲孩子,怎麼會信這種騙人的鬼話。但想想要是每晚都碰上一位這樣的客人也蠻不錯的,小費不少拿,又不耽誤時間。
小棉花出去把客人的事說給領班聽了,領班不在意地鼻孔眼裡哼一聲:「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你只要有錢賺,管他是神經病還是二百五。」
這晚時間還早,小棉花半小時后又走進了一個包間,這回她陪的是一幫喝高了酒的中年人。一個大胖子從頭到尾都把她攬在懷裡,比女人還要軟的手一直在她身上摸個不停。那會兒,小棉花忽然想到了剛才面色蒼白的那個客人,想到了他說的阿拉丁神燈。她臉上嘻嘻笑著,心裡卻在發著狠。
我現在的願望就是讓這胖子趕快去死,死得越遠越好。她想。
拾荒街是海城的老城區,相傳十幾年前為流落到海城的逃荒者聚集地。幾十年風雨滄桑,當年的逃荒者們如今已成功融入海城土著的行列,他們大多搬到了新城區,把自己在拾荒街上的房子租給海城新一代的飄泊者。
拾荒街上鱗次櫛比的平房像兒童隨意搭建的積木,狹窄的衚衕錯綜複雜,不熟悉的人進去會感覺進入了迷宮。拾荒街最有名的估衣巷更是像堆纏繞在一起的線頭,外地人進來,非得有足夠的耐心和勤勞的嘴巴才能走出去。
楊迪租住的房子就在估衣巷裡,他在這兒已經住了快半年,但每次回家還得依靠一些標誌性的物體——電線杆老榆樹和牆上紅漆刷出來的大字,才能準確地回到那間小屋裡。
半年前,楊迪還在兩間酒吧里拉小提琴,那時他跟女朋友住在火車站附近一幢筒子樓里。那兒雖然嘈雜了些,但位置還算不錯,重要的是地鐵站近在咫尺,楊迪每晚去酒吧只要花上兩塊錢。他的女朋友那會兒在一家洋快餐店裡打工,雖然辛苦些,但收入尚算穩定。倆人每月的收入聚一塊兒,在海城也算是經濟型的,勉強可以維持日常基本消費。
事情發生改變源於某天夜裡,洋快餐店已經打烊,女朋友跟店裡的其它同事正在拖地抹桌子,忽然拖把脫手落地,身子也旋即搖晃起來。同事們還沒看清怎麼回事,她便摔倒在地。同事們把她送到醫院,正在酒吧拉琴的楊迪也很快趕了過來。醫生診斷楊迪的女朋友患有貧血症,而且這段時間過於疲勞。最後,醫生滿臉憂色地看著楊迪,告訴他,他的女朋友懷孕了,讓他帶她去婦產科做詳細檢查。
楊迪帶著女朋友回筒子樓的小屋,倆人枯坐了半宿,誰都說不出話來。楊迪和女朋友沒有結婚,每月那點收入僅夠維持倆人的生活,更重要的是,他們還沒有做好成為一個孩子父母的心理準備。他們只能親手將這條小生命扼殺在襁褓之中。
第二天,楊迪替女朋友請了半天假,帶著她去了一家小醫院,醫生簡短的檢查過後,告訴他們,孩子已經快兩個月了,而且還是宮外孕。楊迪和女朋友對宮外孕缺少起碼的認識,那會兒只是從醫生嚴肅的表情中隱隱感到些不安。
後來女朋友在鬼門關上轉了一圈。由於她的輸卵管已經嚴重破裂,無法修復,只能依靠腹腔鏡切除患處輸卵管。她還患有失血性休克症,再加上貧血,手術過後人已經憔悴得不成樣子。
術后她不能工作,需要在家調養一段時間。好在楊迪去酒吧拉小提琴都在晚上,所以白天可以在家好好照顧她。女朋友的這次手術耗盡了他們倆那不多的一點積蓄,楊迪還跟幾個窮哥們借了一些。日子沒過多久,雪上加霜的事情又發生了,楊迪拉琴的一家酒吧因為疏於管理,一幫未成年的少年在那裡賣白粉,遭查處后被勒令關門整頓。酒吧關了門,楊迪的琴自然也拉不成了,這樣,他每月的收入一下子銳減了一半。
他們連筒子樓的房租都交不起了,只能搬到更廉價的拾荒街上來。
拾荒街拾荒街,懶漢惡棍加破鞋。
每次楊迪聽到海城人說起這句流傳多年的順口溜,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瘋了。連活著都是如此艱難的事情,更不要說心中的夢想了。無數個夜晚,楊迪從睡夢中醒來,借著窗外的月光端詳身處的簡陋的房子,還有身邊在睡夢中都皺緊了眉頭的女朋友,心裡湧起無比的酸澀。有時候,他會披衣起床,站到窗前,輕輕吟念德國詩人歌德的一首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