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我的情人》4(1)
一連二十多天的相持,我們形同陌路,日子過得別彆扭扭,糟糕透頂。
那日早晨起床的時候,老婆眼泡照例有些浮腫,一看就是又沒睡好的樣子。我瞧見她對著鏡子折騰了半天,硬是把臉上那些陰影和晦氣收拾利索了,才牽著兒子出門。
兒子說:媽,學校明天要開家長會,你們誰去參加?
老婆沒有吱聲,牽著兒子的手徑直下了樓梯。
望著母子倆的背影,我心裡十分慚愧。說實話,兒子長這麼大我還從未參加過學校的家長會,兒子的學習情況到底如何我其實心裡一點底都沒有。我和老婆都是農村人,是通過上大學加入這個城市籍的,身邊一直舉目無親。這些年來,我倆忙工作忙得不亦樂乎,曾經為孩子的事,請過兩個小保姆,像參加家長會之類的事情原來一般就讓小保姆代勞了。可自從取消小保姆之後,一切擔子就都落在了老婆肩上。我在家裡說穿了只是個甩手掌柜,對此老婆沒少向我發火。然而,由於取消保姆是老婆的主意,她每次發火我就用這事來反擊她,她無可奈何,也就只好自認倒霉。
老婆不喜歡小保姆有她不喜歡的理由。
記得我們家第一個小保姆是在勞務市場請來的,小女孩姓田,名叫田蘭花,只有十六歲,大別山區農村人,長相還算周正,看上去也還有些靈氣。她之所以出來當保姆,主要原因就是家裡太窮。
蘭花父母起初生了四個女兒,還一直不肯罷休,到第五個孩子出生時才如願以償生下一個男嬰。五個孩子中老大田桂花最有出息,考上了我們這個城市的名牌大學,自然在這個家裡很有地位;老幺因為是男孩,理所當然是這個家庭的重點保護對象。
老大考上大學的時候,老幺正好到了要上小學的年齡,這個家庭的兩個重要人物都處在人生的節骨眼兒上,做父母的突然之間就感到肩上的擔子重了不少,僅為了籌集報名的學費,幾天之內兩人的頭髮就愁白了。當時正準備報名上高中的老二田蘭花看在眼裡急在心頭,就主動放棄學業,自告奮勇進城打工。姐姐田桂花有些於心不忍,說妹妹,要打工還是我去打吧,我畢竟讀完高中了,我不能為了繼續上學而使你從此失學。蘭花說姐姐,論學習你最有實力,我真的不如你,就算讓我讀完高中也不見得考得上大學,到時候還不是沒有出息,與其那樣,還不如全力以赴保住你。等你讀書讀出個人樣了,我們大家也都跟著沾光不是?再說弟弟現在還小,到時候父母老了,動不了了,他的前途還靠你哩,其實你的擔子比我更重啊,你就不要再跟我爭了。姐姐桂花一把抱住妹妹,感動得熱淚盈眶。
在勞務市場小姑娘拉著我的衣服哀求了半天,說她會帶孩子,會做飯,臟活累活都能幹,非讓我行行好要了她不可。我看她那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樣兒,當下真的動了惻隱之心;又聽了她為姐姐和弟弟上學,甘願自我犧牲的故事,更是感動不已,於是就毫不猶豫答應將她收下了。
回來的路上,我買了兩瓶礦泉水,遞給她一瓶,自己留一瓶,可是我那瓶水還沒打開,就見她咕嘟咕嘟把一瓶水喝光了,我心裡一酸,乾脆把我那瓶水全遞給了她,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擰開蓋兒毫不客氣又幹了一半。這讓我十分驚訝。我開玩笑地問她這次喝飽了沒有。她靦腆一笑,說:水是喝飽了,可肚子還餓得很。於是我就在路邊一家小店專門為她點了三菜一湯兩碗米飯,沒料到飯菜剛一上齊,她就風捲殘雲,吃得一點不剩。回家后我把這話悄悄地告訴了老婆,老婆笑笑說,你是請保姆還是做善事?我說既請保姆又做善事,兩全其美!
老婆沒吱聲,從箱子里找出讀大學時穿過的七八成新的衣服,將小姑娘推到洗澡間洗了個熱水澡,然後又幫姑娘梳了兩根時髦的辮子。當小姑娘再次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已經不敢認她了,經過老婆魔鬼般的巧手,她已經由一隻醜小鴨完全變成另外一隻漂亮的白天鵝了。
老婆對田蘭花說,從明天開始,你就負責做飯,帶孩子,把孩子送到幼兒園之後,你就回來幫助家裡收拾收拾、打掃打掃,活不重,但必須勤快,每月三百元工錢按時付給你,吃喝就同我們一樣。蘭花歡天喜地答應了。
起初一段時間,情況一切正常。小姑娘活兒幹得很歡,孩子也帶得較順,可萬萬沒有料到,時間不長,問題就接二連三地發生了。
蘭花雖小,但食量大得驚人,原來家裡買袋米,兩個月吃不完,現在有她幫著吃,很快就空了。桌上的菜,有時候我們還沒下筷子,就被她吃去一半,時常弄得我們只好吃辣椒醬和臭豆腐。我們兩口子平常有吃水果的習慣,可自從蘭花來后,水果就成了奢侈品,幾斤水果放到家裡,她一天就可以幫你消滅精光。有時候還偷偷地把她的姐姐田桂花從大學帶到家裡來吃吃喝喝,拿東拿西。最可恨的是,每天給兒子訂的一瓶鮮牛奶,兒子沒喝,都被她偷偷地喝了。原來只需給兒子買一份零食,現在必須買雙份,否則兒子休想吃到肚裡。
這還不算,後來她居然養成了打孩子的習慣。有一次老婆下班回來,遠遠就聽見兒子在哭,進門一看,兒子竟躺在地上。蘭花看見我老婆回來了,連忙去哄我兒子。老婆問怎麼啦?蘭花說他不小心摔倒了。可兒子說是阿姨用腳踹的。老婆問蘭花為什麼要踹孩子?蘭花只好實話實說:他不聽話。老婆說聽話還用你帶他?蘭花因此啞口無言。於是老婆警告蘭花說:再不許打孩子,否則你就別幹了,我們請不起你。蘭花哭了,蘭花說,阿姨,我再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