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我的情人》12(1)
單位給老婆王小春分了間小房子,總共三十六平方米。這是市婦聯新的福利房竣工后,一些夠條件分房的人搬了新居而騰出來的老房子。儘管房子舊一點,但簡單地刷一刷塗料,收拾收拾,也還乾淨利索。
本來,市婦聯新房做起時,老婆也寫過一份申請,要求能夠分得一套,無奈政策規定,夫妻一方享受了單位福利分房的,另一方則不再享受福利分房。如此一來,老婆便被劃在了紅線之外。
當然,老婆也可以竭力辯解,她正在與老公鬧離婚,老公的房子與她毫無關係。但是,這種話無論如何說不出口。因為,我們畢竟還沒有辦理離婚手續。如果真正提出這個問題,人家只會以為我們其中有詐。
其實,新房也不是沒有多的,據我所知至少還多個五六套。可多了也不可能瞎分,如果那樣,豈不亂了規矩。因此,多了也只能讓它多著,單位可以把它們租出去,開超市,做寫字間等等。總之,絕不可能讓它們閑著,如此還能為單位謀些福利。當然,如果王小春真的與她老公我辦妥了離婚手續,那又另當別論了,人家也不會毫不講理,偏偏不給你新房。
看來,眼下王小春只能住舊房了。三十六平方米就三十六平方米吧,王小春已經知足了。
王小春來搬家的時候,我拚命地挽留她。我說何必呢?那房子又小又暗,你跟兒子住在那兒冷冷清清,回來住不是很好!
她說,這種一潭死水的夫妻生活我受夠了,我寧可帶著兒子一起過活。無論你同意離也好,不同意離也好,我是鐵了心了非搬出去不可的!
我說你到底想讓我怎樣?
她直愣愣地像看妖怪一樣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陣子,然後說,你現在哪一點能讓我念念不忘?你說說。你對老婆有沒有一點憐惜之心,你對兒子有沒有盡到義務和責任,你給這個家庭帶來過一分快樂嗎?只聽你天天在喊工作多麼累,回家就當甩手掌柜,好像這個家庭就你一個人在搞革命工作。你過去那種生活的激情哪裡去了?愛心哪裡去了?浪漫哪裡去了?在這個家裡,有你沒你一個樣,甚至有了你家庭更添累贅,我寧可一個人去吃苦受累!
面對老婆的數落,我竟無言以對。這麼些年來,我的確是變了,變得與老婆散散步都不情願了。在單位,一心一意埋頭工作,加班加點寫那些空洞無物的破材料,總希望有了成績能夠提個把處級幹部當一當;回到家裡,有空就往電腦前面一坐,開始寫那些爛小說,總在痴心妄想能夠搗鼓出一部驚世駭俗、流傳千古的偉大作品,可是整個社會發小說的刊物都無法生存了,自己的作品還能有多大的出息?除此之外,就是陷在沙發裡面看電視,無精打采,疲疲沓沓,像個垂死的老人。怨不得老婆也看不起我!現在社會上流行一段俏皮話:「血壓高,血脂高,職位不高;大會不發言,小會不發言,前列腺發炎;政績不突出,業績不突出,腰間盤突出;顧了單位,顧了組織,顧不了老婆孩子。」看來,我離這種人已經不遠了。老婆的數落與敲打,也算是個警鐘啊。
孫姍姍來替她幫忙,我讓姍姍勸勸她。姍姍橫眉豎眼把我結結實實地批評了一頓,說我不懂生活,不懂情趣,不懂得女人的心,數落了一大堆的這不懂那不懂之後,又回過頭來個別地安慰我。她說,算了,她是鐵心要搬的,你就由著她吧。過一陣子,兩人都冷靜地想通了,你們從頭再來吧。
我說,她怎麼就不給我機會呢?
姍姍說,你的機會夠多的了,你哪裡有心去抓啊。你們男人哪,什麼時候會學得乖巧一點啊!
我無話可說。我不知道我該怎樣才能做個有心人、乖巧人、懂得生活的人、富於情趣的人。我真希望有這方面的教材,這方面的學校,讓我去好好深造一下,拿個碩士、博士文憑回來,然後與老婆來個第二次婚姻。有了文憑,我不怕她說我不懂這個不懂那個。唉,如今我算深深體會到了「愛一個人真的好難」。
裝車的時候,基本遵循了一個原則,老婆用的東西給老婆,我用的東西給我。兩台電腦,我們各自一台,她要了筆記本,我要了台式。公用的電視和冰箱我主動讓給了她,我說,你和兒子是兩個人,這些應該給你們用,我一個人,能湊合就湊合吧。
老婆有些感動,說還是你留著吧,我跟兒子到舊市場看看有沒有能夠用得著的。
我說要買舊的也應該是我去買,你們到時候怎麼搬得動?
老婆的眼圈有些發紅、發潮,她說,你說咋辦就咋辦吧!
車子發動起來朝前滑行的時候,我有些吃力地爬上車,一個人偷偷地蹲在了車廂里。到了目的地,老婆和孫姍姍看見我從車廂里蹦下來,有些驚訝。
老婆說,這些東西我們能搬的,你來幹嗎?
我把頭埋在胸前說,我來看看還有什麼要幫忙的。
姍姍哈哈一笑,說是啊是啊,該他乾的還得由他干,如今又沒離婚,他有責任來盡這些義務的。
我抬起頭來附和她笑了笑,不過,我知道我笑得很難看,因為我臉上在笑,心裡卻在滴血。
東西搬完之後,我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留下來主動找活干,把該整理的電線整理了一遍,把流水不暢的下水道捅了一遍,把該擺放的東西全部擺整齊。然後我就實在沒有事情可做了,像個大木瓜,坐在那裡發獃。姍姍看我處境尷尬,就擺出一副主人的樣子說:別走了,留下來吃飯吧,我去買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