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黎明靜悄悄 第19章 (1)
瓦斯科夫停下來,掏出懷錶看了看,對嘉爾卡笑了笑:"還有一個半小時,我們的大部隊就會趕到,我向你保證。"
嘉爾卡失神落魂地搖搖頭:"您不用再騙我了,不會了,不會了……"
這可惡的戰爭讓男人們都變成了遭煙熏的兔子,更何況那些嬌嫩的女人。她們原本就不屬於戰場。她們是未來的母親,職責是繁衍俄羅斯的生命,而不是跑到敵人的槍口下送死。瓦斯科夫憐憫地看著眼前這個被死亡嚇壞了的小姑娘,搜腸刮肚地想使她振作起來,可是卻怎麼也想不出什麼值得高興的事。突然,他的眉頭舒展開來,做出一副微笑的樣子,說:"看過保爾·柯察金的書嗎?"
嘉爾卡心不在焉地抬頭看了一眼准尉:"看過。"
"那是一本多麼好的書啊。前幾年,我們去莫斯科,專門和他見了面。他呀,別看他是個大幹部,可非常地平易近人。我記得喝茶的時候,他還特地往我的茶杯里多放了一塊糖,他說,小夥子們……"
"您幹嗎要騙人呢?癱瘓病把柯察金折磨死。而且他根本不是什麼柯察金,他叫奧斯特洛夫斯基,死了以後,埋葬在莫斯科的新聖女公墓。"嘉爾卡冷冷地說。
"是,是這樣的嗎?"瓦斯科夫難為情地說。
他從沒刻意地撒過謊,更沒有受過一個拖鼻涕的小丫頭的責難。這種感覺糟透了,簡直比一睜開眼就看見敵人還讓人窩火。瓦斯科夫默默地向前走去,不再設法讓嘉爾卡振作了。
"撲通"一聲,嘉爾卡腿一軟,坐在了地上。瓦斯科夫趕緊過去,想把她扶起來。
"讓我坐一會兒吧,我累極了。"嘉爾卡用央告的口吻說。
瓦斯科夫點點頭,讓她倚在一個粗大的樹榦上。他輕輕地說:"我知道,嘉爾卡,你絕不像你表現出來的那樣怯弱,那樣害怕……"
"不,我害怕,我怯弱。"
"最初參加戰鬥,總會有這樣一個人……"
"不,只要有戰爭,我的內心就永遠會顫抖。"
"嘉爾卡,你聽我說。剛才我讓你走,你為什麼不走?"
"你讓我一個人離開你們,我會更加害怕。"
瓦斯科夫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准尉同志,這幾天,我一直在觀察著您。您想方設法使戰士們振作起來,當您確認德國兵強大我們幾倍,您又一次又一次想讓女兵們撤離戰場,我知道,熱妮亞知道,麗達知道,大家都知道,您是在盡一個準尉的責任,盡一個做男人的責任。可是您能讓戰爭停下來嗎?您能讓殺戮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嗎?索妮婭死了,里莎死了……"
"不會的!"
"不,里莎肯定死了!她如果活著,一定會把信兒送到的,我相信她!"
瓦斯科夫難過地看著嘉爾卡。
"我甚至不知道我為什麼還活著?也許,僅僅是為了等待下一次的機會。"
"嘉爾卡。"
嘉爾卡拍了拍腳上穿的索妮婭的靴子,輕聲說:"我只要一閉上眼睛,就看見索妮婭胸口那個一直流淌著鮮血的傷口……"
瓦斯科夫開始擔心起來。這種過度悲傷的反應不是個好兆頭,它會把人逼垮的。他想極力地去轉移她的注意力:"嘉爾卡,來,看著我的眼睛。"
嘉爾卡冷淡地把臉扭到別處:"這樣,並不能幫我克服內心的恐懼。"突然,她"噓"地做了個安靜的手勢,然後側耳傾聽。她的臉上泛出興奮的光芒,神秘地對瓦斯科夫:"這回是真的了,基里亞諾娃帶著部隊來了!"
瓦斯科夫屏住呼息,傾聽著。果真,遠處傳來一陣沙沙沙的走路的聲音。瓦斯科夫立刻端起了槍,順手推了一把嘉爾卡:"鑽進去,一動也別動。"
瓦斯科夫迅速在嘉爾卡身上蓋上樹枝,自己及時卧倒在鄰近的石頭後面。
森林的另一頭,四個德國兵正朝瓦斯科夫和嘉爾卡所在的方向走來。那個"藍眼睛"端著槍走在最前面,後面是"眼鏡"和其他兩個德國兵。他們在距離瓦斯科夫藏身之處不遠的地方站住,"眼鏡"低聲地向德國兵們交待任務。瓦斯科夫從他手指的方向判斷出,他們的目標是西牛興嶺的主陣地。
"藍眼睛"似乎並不在意什麼任務,他昂著頭,一個人自顧自地往前走。在經歷過殘酷的殺戮之後,他變得異常沉悶起來,對"眼鏡"的指令聽而不聞。
"眼鏡"見狀,一擺手,兩個德國兵衝上去,揪住了"藍眼睛"。"眼鏡"走過去,用手槍頂住"藍眼睛"的頭。他只是獃獃看著"眼鏡",毫無反應,像傻了一樣。
"眼鏡"收回了手槍,突然一揚拳,把"藍眼睛"打在地上,又一腳狠狠向他身上踢去。"藍眼睛"在地上翻滾著,卻咬著牙一聲不吭。
"站起來。""眼鏡"低聲說。
"藍眼睛"擦著嘴角的鮮血,彷彿一場大夢醒來。他站了起來,目光中終於流露出一種仇恨的目光。
"眼鏡"點點頭,說:"現在我放心了。"
"讓我殺人?""藍眼睛"問。
"眼鏡"點點頭。
"告訴我在哪兒?"
"眼鏡"一指西牛興嶺主峰:"殺死所有你看見的俄羅斯人。"
"藍眼睛"惡狠狠地點點頭,端起槍向前衝去。
"眼鏡"揚揚手,左右兩邊的樹叢晃動起來,各出現了一個德軍小組,護衛著"眼鏡"小組,向前疾進。看來,德軍已經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