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黎明靜悄悄 第19章 (3)
槍聲停了,德國兵的喊叫聲也停了下來。
瓦斯科夫也站了下來,辨別著敵人的聲音,以便確定自己前行的方向。突然,一枝衝鋒槍響了起來,打得樹葉撲撲簌簌掉了下來。瓦斯科夫慢慢轉過身來,一縷細小的鮮血順著袖管淌到手背上。暈頭轉向的子彈居然打中了他。
德國兵的喊叫聲又傳了過來,瓦斯科夫放下心來,踉蹌著朝遠離他們的方向奔去。他跌跌撞撞地闖出白樺林,來到了沼澤地邊緣。他四下里尋找著,終於發現了那幾根戳在地上的樹棍,模模糊糊,也數不清幾根,他強撐著,向樹棍走去。
掛了花是很難堅持長時間的,瓦斯科夫的體力幾乎已經用完了,他再也撐不下去了,精疲力竭地摔了下去。霧團又忽忽悠悠地飄了過來,悄悄地蓋住了瓦斯科夫疲憊的身軀。
德國兵的聲音時遠時近。霧中,可以聽見槍械碰撞的聲音,拉動槍栓的聲音,然後是幾枝槍同時開火,漫無目標地向沼澤地掃射。片刻,"眼鏡"擺擺手,德國兵收起槍,跟在"眼鏡"後面,重又走回白樺林。
濃霧漸漸向沼澤地移去。
直到袖筒里淌出的血在手背上凝固了,瓦斯科夫才從昏睡中蘇醒過來。他抬起頭第一眼就看見了戳在地上的樹棍。他吃力地一個一個數著,是六根。瓦斯科夫疑惑地搖搖頭,慌忙又數了一遍,還是六根。他霍地翻起身,追著一團向沼澤地飄去的霧團望去。
一個褐色的氣泡膨脹起來,發出巨大的聲響后,又迅速消亡。
瓦斯科夫看見沼澤地上插著一根樹杈,上面隱隱約約還綁著什麼東西。他急於弄清那是什麼東西,掙扎著站起來,拔起一根樹棍,迫不急待地向沼澤地中心地帶走去。他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動,但他的目光始終落在沼澤地中間的那棵樹杈上,凌亂地綁在樹杈上的物品。
離得近了,他依稀辨認出樹杈上綁著的是件衣服。
瓦斯科夫顯得更加急迫,一不小心,陷進了泥沼。幸虧有了準備,他身子向後仰著,靠著樹棍的力量,他總算抽身出來。他站穩了身體,又用樹棍試了幾次,發覺這是一個無法逾越的地帶。
一陣風吹來,戳在沼澤地中間的大樹杈搖晃了幾下,衣服的一角搭拉下來,露出軍大衣上耀眼的銅扣子。
瓦斯科夫一下全都明白了。他悲忿地注視著那些吞嚼了里莎的褐色氣泡,心底冷得彷彿結了冰。里莎走了。就在她離岸邊只有幾米之遙的地方。瓦斯科夫抬起頭,打量著離岸的距離,再次被痛苦和自責重重壓住。她沉入了黑暗的泥沼,沒有人會知道里莎躺在這裡,以後也不會有人知道。那個樸實的好姑娘,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消失了,被這些該死的泥漿裹在了底下。只剩下一條裙子。
瓦斯科夫瞪著猩紅的眼睛,向那個標誌著里莎存在的大樹杈和大樹杈上的裙子行禮。久久地,他放下手,像想起了什麼似地,自言自語地說:"我答應過你,為你唱歌……"瓦斯科夫舔了舔乾燥的嘴唇,用嘶啞的聲音唱了起來:"里莎,里莎,里莎維達……"
他唱不下去了,眼裡充滿了淚水。
遠處斷斷續續傳來的槍聲讓瓦斯科夫把目光移向西牛興嶺。
"藍眼睛"一腳踢開修道院的大門,向裡面看了看,然後向後面揮揮手。"眼鏡"從樹叢里走出來,後面跟著破衣爛衫的德國兵,他們一個個精疲力竭,只有指揮官的衣著尚算整齊。
令人驚訝的是,修道院雖然棄之多年,卻因為很少有人光顧,基本上保留著原貌,只不過到處都是浮土,把往日的輝煌掩去。"眼鏡"走到"祭壇"前,掀開管風琴的蓋子,輕輕地碰了一下,風琴發出一聲凄婉的哀鳴。
在鐘樓里築巢的野鴿子,振翅飛出了鐘樓,牆上的浮土震落下來,露出了牆上的壁畫。"眼鏡"低頭望去,系鐘的繩子已經朽斷了,只剩下一個繩頭系在鐘上,隨風搖曳。
指揮官湊近牆上"聖母瑪麗婭"的壁畫,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不解地問:"**的幽靈不是已經將聖父、聖子、聖靈統統消滅了嗎?"
"這是不可能的。消滅一種信仰比消滅一個**要困難得多。""眼鏡"似乎又變成了一個溫文爾雅的教師。
指揮官同意地點點頭。
"同樣,要想消滅蘇維埃俄國賴以生存的信仰基礎,您說的**幽靈又何嘗容易?"幾個年輕的德國兵走到聖母像前,行了一個德**禮。
"這算什麼。"指揮官不屑地說。
"藍眼睛"牢牢地凝視著牆上的聖母像,她懷中的聖子顯得清秀,睿智。在"藍眼睛"的眼中,聖母漸漸幻化成被自己刺死的女兵索妮婭,幻化成後背中彈的女兵嘉爾卡。
"藍眼睛"揉揉眼睛,看見聖母的胸前淌著鮮血,但她始終笑著看著這個世界。他渾身顫抖起來。
指揮官把"眼鏡"叫到身邊,直言不諱地說:"其實我們是被困在這兒了。"
"眼鏡"點點頭。
"至今為止我們不知道我們的對手有多少人,裝備情況?但是,我們是在他們的後方作戰,這就意味著,他們可能隨時會得到援助,我們則沒有。"
"眼鏡"又沉默地點點頭。
"現在,我需要下個決心。"指揮官看著"眼鏡",說:"你留下,再給你配個人。把這個修道院作為我們的臨時基地。我帶人強行通過西牛興嶺,炸掉俄國人的鐵路樞紐后,再到這與你們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