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神秘老叟
開元二十五年(737年)秋,大唐皇帝唐玄宗李隆基之寵妃——惠妃武氏,因疾仙逝,年三十八。
武惠妃薨,一夕之間,朝野內外惜哀其節,舉國上下靡陷沉悼。痛失愛妃,李隆基亦為之悲慟不已,日見衰萎,遂焚燒宮中珠玉錦繡,又帶放宮女數千人出離。未久,即頒布詔書,大告天下,追謚惠妃武氏贈及「貞順皇后」封誥,入葬敬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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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天清氣爽,雲淡風輕,長安城街鬧市西北,適逢墟市集潮時段。但見央路相較叉密處,行有兩名個頭相差約莫半頭的少年,摻擠在路人堆里,頗顯得尤為扎眼。
那行走在前者,淡妝雅服眉俏顏嬌體態明秀,觀其神韻,通身似有若無交映著絲絲煽人幻想魅味。而磨蹭在後的個矮者,雖說從頭到腳書童裝扮相,這一路晃悠來卻滿個勁兒在怨嘮不停嘴,看上去仿乎全無規矩可教。
「瞧這些街道,除卻掛白就余吊黑,就算丁點代表喜慶意思根本也瞄不見嘛!」這不,連口中啃嚼著冰糖葫蘆,亦堵不住這人噴洒吐沫星子。讓旁人瞅著,似該歸罪那口酸酸甜甜糖汁,在不適時的深層激發吃者滿腹牢騷。「哼,修造倒是怪長寬,花架子才有幾多用?哎,郎君走慢些啦!奴就要跟不上郎君,這都快把皇城跑噠個遍,也不嫌累得慌?」
無需猶豫,單聽話音江采蘋便甚肯,道這般怨嘮話者絕非別人,鐵是累贅在其旁的采盈,書迷們還喜歡看:。故而聞喚非但沒有把步調放緩之意,恰恰相反,腳底跨度反卻邁向更大,只頭也未回應道:「屬你事煩。有氣力賣弄廢話,難道就拔不開腿走路?嫌累你便自個先隨處找塊地方歇會腳,待稍時,回客棧見!」
有道是,一個愛吵吵的女人頂得過千百隻鴨子鬧哄,這言喻打的著實在理。
譬如現下,倘若身後沒有某個傢伙啰里啰嗦擾耳根子,對江采蘋而言,反倒討得清靜自在。是以,如能趁此刻甩掉這茬爛尾,未嘗不是種恨不能求之不得的解脫。
然話又說回,老早就聽聞國之都實乃繁華盛地,可謂舉世無雙。奈何今個游晃大半日,竟未能尋摸見可稱得上珍奇的玩意,也難怪采盈會就此多加針予種種自以為是的挑剔。
縱然事出有因,江采蘋仍覺得,即便可解亦該有度,適可而止的好。否則,過為己甚任人均難以消受。
只是江采蘋的嫌厭心態,采盈初時並未察曉。等良久人才反應過味,恍然意識到自己有被丟落於團團人群的危險,方開始急切沖前穿梭,曲里拐彎展開追趕:
「啊?郎君,那可行不通!別忘記臨出門時阿郎曾有緊囑過,奴須寸步不離郎君,阿郎的交代奴斷不敢馬虎!郎君等奴嘛!」
采盈言下藉以託辭的「阿郎」,自是稱江采蘋的父親江仲遜。要說江仲遜,卻也算為個小有名氣之人,年輕時便是位飽讀詩書又極賦情趣的秀才,現如今,更因其過人醫道及懸壺濟世性情,實乃閩莆一帶頗有名望的儒醫。
先不陳提江仲遜,但說眼下。須得承認,采盈這番尖嗓門叫魂功力確是了得,不止喊得江采蘋神情微變,原本趨於平寂的來來往往其他行路人中,亦已儘是閃爍著怪異眼神紛紛側目者,且明裡暗就的還有人時不時在藏掖著做指划。諸多細類變化,足以瘮人泛雞皮疙瘩。
江采蘋見狀,惟有略停腳,姑且待采盈沖衝撞撞奔至跟前,亦懶得再與其閑做磨嘰,轉即沉聲催斥了通:「廢話少說,想跟就跟緊,走了,書迷們還喜歡看:!」言罷,復斂色繼續往前走。
眼見江采蘋不由分說拉黑臉,采盈倒也蠻懂得識趣,忙不迭步步尾隨,儘管心頭嘀咕江采蘋翻臉快,面上起碼錶現的變老實巴交樣。大不敬的公道句,實也怨不得江采蘋臉臭,若怪便只有怪現今時局的特殊。生為小老百姓,歷朝歷代皆只得安分守己份,有意見亦僅許保留,豈生資格論談。
坦誠講,早在當初帶采盈回家時,江采蘋壓根沒卜算到會由此攤上號死乞白賴的跟班。原本以為收留的是個乖寶寶,未曾期,栽培到頭竟養了個「禍害精」。什麼叫悔不該當初,而今江采蘋是為切身體味到。假設采盈如若哪天把性命玩丟,江采蘋貌似可作以預知,屆時,十之**己身亦給其無辜受牽陪搭上半條命,把不準無從伸冤,終落死不瞑目結果。
較之江采蘋,死,其實並不可怕。一個已經變相死過一次的人,哪還過於懼怕再到鬼門關轉悠趟?換言之,倘是真的能夠簡單地直接死掉,反而阿彌陀佛了。怕只怕,上回闖閻羅殿時忘記跟冥君搞好交情,短時間內屢加叨擾恐怕依舊被拒之門外,反被上天再次沒預兆的捉弄一場,就像現在這般,活的比死更無奈,才是最荒唐沒譜。
「噗通~嘭~咚~」
江采蘋暗作追悔念刻,驀地一陣刺耳悶響,隨之緊接著余是連貫混雜噪亂,頃刻打破四周相對平緩。同時亦驚斷江采蘋慨嘆,待詫愕的循音撒瞅,乍時措怔身姿。
話說適才還在巧言詭辯的采盈,當下已然跌趴在地,極為狼狽不堪!
更為意外點尚在,位居采盈括弧呈「大」字形身體下,竟還額外墊壓有另一個苦難人!那悲催的不知是哪位者,此時像極只四腳朝天翻的鱉崽,慘不忍睹。
遠觀著三五米外景況,江采蘋簡直沒法想象,其剛剛轉身前刻,現場那旮旯地落究竟演繹過何出汗人鏡頭……
然而,尤甚戲劇性一幕仍存后——
只見,恰值該亂糟之際,一位拄著根半截灰糟木棍、頭髮散亂遮於面部之人,突然撥開人流冒出,繼而便一屁股疊坐到清盈腰際,絲毫不帶含糊……
接連親睹全場形似皮影戲般緊密相銜情景,江采蘋瞠目結舌之餘,不由懵杵在原地。
「咦,大白天的,你個小丫頭咋專就往人身上貼糊?莫非有啥怪癖?」少時,伴隨這喝謔質,采盈腦瓜首當其衝挨了記痛。
本就無從沒防備身處尷尬困境反讓他人趁機鑽佔便宜,稀里糊塗的再又被人敲,這下似乎亦搞得采盈同樣犯暈。片刻發愣,方於倉促間不甚惱怒地胡亂拽扯了把耷墜在自個鼻息前、這會正強烈散發出臭烘烘熏酸味的那帖襤褸衣衫:「哪來討厭鬼!何以打人?還敢打奴腦勺,欲作甚?哇,好重,壓得奴喘不過氣,咳!」
巧不巧,喘咳間采盈偏巧斜睨見,那個在對已落井下石的施惡者竟是個男人!小臉頓時僵滯的語塞,整個人呆怵。
「有緣千里來相會,既相逢,則結緣。嗯,緣吶,妙不可言,果是不可說,說不得!」采盈傻了眼不打緊,坐在其上之人可是近乎「反常」樂呵,全然一副不在乎世俗的癲狂,徑自掐算著枯如柴木的黑長指甲,邊神叨邊看似享受得蹺起二郎腿,「哎呀,人騎人這感覺,舒服!敢情人間偷得半日閑,勝賽天上做神仙!」
「你、你這人,豈可欺人?」眾目睽睽之下,近在耳畔的洋洋諷嘲,難免刺激得采盈臉紅脖子粗,「瘋言瘋語,實是可惡!」
「怎話?擺明詆讒老叟!須明白,善惡有報,善歸善者惡受惡果。凡世塵事,必有前因方生後果,是如禍福相兮,是福終歸不是禍,是禍終將難躲過……」面對采盈惱怒,自稱「老叟」的男人並未生出分毫氣意,倒語味深長說教道,順勢扔掉握在手的木拐便直抓采盈削肩,乾脆坐得更穩牢,「你看你,把老叟寶貝仙拐都折騰掉地,其他書友正常看:!難不知,古有聖人云,『獨樂樂不如同樂樂』,是以至此,你就不能耐耐心性,權當讓老叟沾沾光唄?」
「你、你顛倒黑白,為老不尊,未免欺人太甚!」沒料會被如此耍戲,采盈情緒即給激將憤懣,愈加過激扭動四肢,意圖從夾檔脫身,可惜無論怎般掙扎始終力有不逮,僅過少許強逞,就淚眼汪汪吭哧起來,「要出人命了,郎君!娘子救奴……」
及至這響,江采蘋方給采盈連聲呼喊拉攏回神。環視瞥周遭,只得硬著頭皮扛頂住外人打量,沿各色圍觀者行列搡躋。
「郎君怎地才來?曉不曉得,再遲估摸就該替奴收屍……」瞅見江采蘋現身面前,采盈淺咬紅唇,淚珠子控制不住地飆滾出早就憋得通紅的眸眶,當街泣不成聲。
望眼抽嗒兼哽咽的采盈,江采蘋亦生出分酸楚,想說些許話聊以慰藉,一時又不知該怎相講。勸人的話江采蘋向來不怎擅長,何況事關緊要,現狀亦不容許倆人慢慢烘焙那份情調。
於是江采蘋二話沒說,隨就俯身撿拾起橫躺在地的木拐,轉便朝對依然穩坐采盈腰際的自稱「老叟」者委揖鞠躬,勉為其難拱手作請道:「這位老丈,望恕吾冒昧,且不究是非曲直,可否先賣吾個人情薄面,煩請老丈……」
江采蘋剛不無心虛的開口,作欲準備賠禮道歉,好歹先將眼下事端化消時分,熟料一席客套話尚未言語到半,忽而聲聲吆喝突兀由遠及近陡降,瞬息便憑空擾煞了現場新才趨近說和的氛圍:
「快,廣平王人在那邊!借過……」
放眼掃量,僅眨眼工夫,已從旁側先前撞翻的一方捏畫糖人貨攤方向,黑壓壓跳躍過數十人之多。且,來者皆為家丁行頭,個個臉孔緊繃,人人身手敏捷,看架式很是帶有針對性,即時就沖江采蘋一伙人所在方位困截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