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番外——亂世紅顏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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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里,東都洛陽,掖庭。
李適靜坐在一株寒梅下,身後「吱呀」一聲門響,春莕、春兒兩人一前一後走了過來,一人執了件大氅,一人端持著一壺熱茶。
李俶從城中回府,路過中庭,看見的就是李適少年多愁的一幕,自從沈珍珠不告而別之後,李適整個人一日比一日沉默寡言,連其這個父親都日見疏遠,父子二人平日里難得有閑促膝夜談,渾然不覺間心結早已解不開。
這月兩都才收復,時局多變,情勢不穩,一大早兒李俶就帶兵查巡,各城門之間尚算相安無事,一連半月有餘整頓綱務,今個相對事少,看來須是找個合宜時候與李適開導勸慰一番才是。因還有件軍務要處置,是昨夜郭子儀、李光弼命人馬加鞭連夜送達的密報,李俶遂繞過廊亭,拐往西亭,那邊有兩間西廂臨時設定為書房。
一轉身,不經意間眼角瞥見一抹熟悉的影兒,掩身在稀疏的東牆下,也正遠遠地凝望著中庭方向,李俶腳下來由一頓,驀然回身,卻見東牆下那抹身影好似一驚,眨眼工夫便消失不見。
毫不遲疑的,李俶緊追幾步,抬手示下身邊的幾名親衛退下,旋即才又尋向東牆下,環顧四下,朝著剛才那抹身影消失之處疾步而去。
那抹一閃而過的側影兒,著實眼熟的很,若不是那個人,絕不會是旁人,李俶敢篤定,剛才那一瞥,瞥見的人定是那個叫其又恨又氣之人,。
除卻那個人,再難有哪個女人能讓其如此的情難自禁,能如此輕易的就可挑起其的滿腔憤懣,能如此的牽動其的身心。不受控的緊緊追隨,哪怕只是一個背影,只是驚鴻一瞥而已,都敢斷定,那人必是她。
「出來。」
沿著牆根追至一處斷垣下,李俶頓住腳步,沉聲按住了別在腰上的那把長刀。這處斷牆,之前攻城時,禍於安祿山退守在了上陽東宮,幾次強攻。摧毀了宮牆才攻陷,洛陽城為安祿山一眾叛軍禍害了近一年,未少在城中為非作歹。眼下正值戰火之中,內外交困,這處斷牆就還未顧及修砌。
一來,軍中事務繁重,再者。若險中求勝的話,倘使安祿山叛軍賊心不改,此處無疑是反擊的堡壘,說白了,不怕那些還未清剿乾淨的亂臣賊子再趁勢回攻,怕只怕那些人沒那個膽兒。只要敢來,勢必可圍剿個徹底。
半晌默然,見四下沒有動靜。李俶按在長刀上的手不由收了收,垂袖握成拳狀:「既來了,何必還怕與吾一見?你若執意離去,吾送你一程便是,又怎會強逼於你。」
李俶的聲音。很低很輕,還有些微啞。口吻極盡忍耐,全不似衝鋒陷陣時那般的決斷,無所顧忌。百般情意,聽似難紓。
又是好一會兒靜寂,丈八外的一垛柴草堆兒里,慢慢挪出一個人影來,正是前刻拔腿消失的那個人——沈珍珠。
也許,現下該喚其采盈。
四目相對,良久的無言。
當時一日,沈珍珠丟下李適,趁夜騎馬離去時,就已註定,從那以後其與李俶、李適之間的夫妻之情、母子之情盡斷。
情有多深,傷就有多深,情有多重,痛就有多重。
愛與恨,痛與傷,從來都是一樣的深重,剪不斷,只會更傷人。
「聽說適兒隨軍在此,奴只是想看再其一眼。」垂眸,沈珍珠無語凝噎,「吾,有愧於其。」
李俶移開視線,目光沉斂,半側過身,不再去看眼前這個令其朝思暮想的兩個年頭的狠心女人,生怕多看一眼,少時就會再難放手,過後更會牽念不已。
思之念之,情斷不能斷,足以將人折磨致死。身為七尺男人,又豈可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何況是時下。
想當初,洛陽被安祿山叛軍攻陷,長安尚未失守,沈珍珠就留書獨去,捨棄了其這個夫君,捨棄了兩人的親生骨肉,一意孤行,甘為心中那個人而去,甚至不惜葬身亂刀之下,亦在所不惜。李俶不是不知,想當年沈珍珠之所以入宮,以良家女為薛王叢採選禮聘進宮,其實也只為心中那人罷了。今時今日,沈珍珠所做的這一切,更是只為心中那人。
「適兒甚是想念於你,自你走後,適兒變了不少……」李俶的嗓音越發的沙啞,低沉了幾分,既已無從挽留,只望看在李適的份上,眼前人可心軟一點,即便是一點點,也好激的其從中還能多多爭取一分。
雖說這種變相的挽留,是那般的無力而又軟弱,那般的無助而又蒼白,卻是由衷而言,發自肺腑的慨嘆。
上回沈珍珠離去時,李俶當時並未在府上,而今次卻不同,倘若要眼巴巴看著眼前人再次轉身離開,李俶只覺心痛如錐,事後更不敢想象又該如何去面對李適,從何作釋這其中的恩與怨,情與恨,傷離別。
「適兒有你,妾無掛。」
片刻的相對兩無言,沈珍珠幾不可聞的哽咽了聲,天色近晚,再不趕路今日只怕難趕在夜禁前出城,輕聲垂首,掩去眼底的淚痕,轉身朝柴垛後走去。
當日由莆南北上,臨來洛陽前夕,江采蘋曾告知這上陽東宮的東牆下有一處可鑽入宮三藏中文歡迎您的光臨,任何搜索引擎搜索「三藏中文」即可速進入本站,本站永久無彈窗免費提供精品閱讀和txt格式下載服務!中的洞穴,倘若守衛森嚴,或可助其入內與故親一見,不成想這狗洞未派上用場,這處斷牆已是暴露在外,趁早遠望著李俶帶人出門,沈珍珠才簡單喬裝了下,而後扮作城中婢婦混了進來,其他書友正在看:。上陽東宮中並無幾個可供使喚的婢僕,是以在一進城,沈珍珠就事先打探清楚每隔三日就會有城中婢婦進來洗浣,待看見李俶去巡城后,沈珍珠才裝扮成一名婢婦模樣,只道是今早來的路上扭傷了腳踝是故比旁人晚到,守門的幾個官役見其眼生,還多問了幾句,便拿家中長嫂這兩日要奶孩子走不開身。故才交代其前來替補一日,也算頂個缺,那幾個官役倒也未多盤問。
不成想李俶竟提早回來,沈珍珠還未來得及脫身,又被撞見了個正著。原本只想看看李適這兩年過的可還安好,儘管自打她這個生母為一己之私捨棄了其,李俶就一直把其帶在身邊,乃至上戰場對敵都允准其寸步不離護從在左右,畢竟當日是她狠下心捨棄了其,說不愧疚是假的。但事有輕重之分,對於李適,沈珍珠只有繼續心懷愧疚下去。只望往後里李俶可念在這些年與其的夫妻情分上,多多厚待李適,莫讓李適飽受委屈也就別無它求了。
生在皇家,很多事打一出生就命定別無選擇,若換在尋常百姓家。興許沈珍珠還可有望帶同李適一併一走了之,但李適卻是李唐家的皇孫,是現下遠在蜀地逃難的李隆基的皇曾孫,更是時為大唐新皇的李亨的皇長孫,還是現任兵馬大元帥的李俶的長子,這諸多的名頭加諸在一個人頭上。早已註定了李適終其一生也擺脫不了那座皇城的禁錮。
既如此,總有萬般不舍,也只能痛下狠心捨棄。而今下這兵荒馬亂的情勢下,或許也只有讓李適留在李俶身邊,才可保得萬全。至於己身這個生母,十月懷胎,含辛茹苦。能為李適所做的,也只有這些了。到此也該及早了斷這所謂的種種情義了,而自此以後,想是再不會有闔家團圓之日,自此一別,想必今後也不會再有相見之時。
「非走不可麽?」
就在沈珍珠轉身欲走的一瞬,李俶仍壓抑不住內里的躁動,幾乎了低吼著質問出聲——
「其早便逃過一劫了……」
這回換沈珍珠身形一頓,自知李俶口中所指的人是江采蘋,正如李俶所言的,江采蘋現下的確逃出生天了,就像當年其從大理寺天牢置之死地而後生一樣,也可謂是命不該絕,不似楊玉環落得個在馬嵬坡兵變中香消玉損一般。若依照當日沈珍珠不顧自身性命之憂孤身一人直闖陷於叛軍中的洛陽時所思所想的,照說在得悉江采蘋已被薛王叢安插在洛陽城中的人手安平接應出城后,沈珍珠大可回返廣平王府,那樣也就免了這兩年的離別之苦,少了這兩年的思念之苦,然而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在李俶身邊,早不再是其沈珍珠一個女人所能佔據的,早就有了其她的女人,與之同事一夫,甚至可以想見,待這場變亂被平息之後,等到李亨坐穩了大唐的江山,待到那時,估摸著李俶十有九成會是那個名正言順被扶立為皇太子之人,到那時,即便沒有現在的崔氏插足,也會有更多的女人一個不拔一個橫插在彼此之間,那些女人間的爭風吃醋,不是誰人都可應對自如的,也不是每個女人都嚮往著那種整日里勾心鬥角的日子的,早就看盡江采蘋在後.宮裡的捱熬,又怎會再去步人後塵。
縱便再多留在李俶身邊一些時日,再多與李適付出一些母子之情,也終有一日會被逼著離去,皇宮終歸不是像其與江采蘋這等人可安身立命之地,待得時日越長,臨到頭只會徒添悲傷。
馬嵬坡兵變,楊氏一門幾近滅門,而崔氏卻被李俶保全下來,由此亦可見,李俶待崔氏,這兩年早已有情,既已有個女人可長陪在李俶身邊,在不久的將來更會多其一個不多少其一個不少,又何必再去多情自擾。
至於李適,其那個可憐的孩兒,這輩子恐怕也只能有負於其了。今後不管走到何處,身在多遠的地方,沈珍珠餘生所牽挂的,也就只剩下李適一人了。
但願在歷經過這許多的世事變遷過後,李適可早開人事,不求它日有多顯貴,惟求一生安平是福,簡單度日,,聊以此慰,享此一生,也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