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終於把那個魚戲蓮的荷包綉好后,宛清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脖子,便把針線收拾好,又往手裡哈幾口氣,這才十月天,天氣就冷的人有些受不了了。
竹雲倒了杯熱茶遞過來:「姑娘冷了吧,喝口熱茶暖暖身子。」
宛清接過輕輕的啜著,發出一聲聲滿足的喟嘆,竹雲在一旁的小綉墩上坐下,配著宛清剛綉好的荷包,熟練的打起了絡子,宛清看著,嘖嘖讚歎:「好手法!」
竹雲抬起頭來,臉色有抹羞赧,見宛清讚歎的眼神,趕忙的又低了下去:「姑娘快別取笑奴婢了,奴婢的手法比蘇媽媽還差的遠呢,梳雲那丫頭也不知道上哪兒混去了,都去了這麼久按說早該回來了。」
外邊,梳雲端著葯碗,打著帘子進屋,聽了梳雲的便笑道:「可不是就差的遠了,姑娘快別誇她了,再誇,她今兒個晚上又該睡不著了,每一回姑娘誇她,不是拿蘇媽媽做借口,就是拿奴婢做借口,奴婢可是因著她的念叨都打了好幾個噴嚏了。」
梳雲話一說,竹雲的臉就更紅了,作勢去打她:「叫你胡說,我晚上睡不著,也不知道是哪個晚上打呼嚕鬧的,我念叨你,不是看你去了半天沒回,耽誤姑娘吃藥嗎?」
梳雲放下藥,趕忙解釋道:「不是奴婢耽擱了,今兒個是大姑娘請期的日子,廚房裡的人都忙著看熱鬧去了,把姑娘煎藥的事給忘了,還是奴婢守在那兒煎的呢,聽說這回定遠侯府抬了六十四抬嫁妝來,將大姑娘的院子堆得滿滿的,大夫人高興,今兒個會給我們加兩個菜呢。」
宛清聽著,沒多大反應,倒是對著那黑乎乎的葯汁,眉頭都快擠到一處去了,小嘴憋著:「昨兒不都說了是最後一回了嗎,怎麼還有?有好好的熱鬧你不去瞧,回來給我們仔細描述描述讓我們跟著見識見識也好啊,非得守在那兒給我煎什麼葯,我不早好了嗎?」天知道她從小到大最怕的就是吃藥了,尤其是這種黑乎乎的葯,看的人就反胃。
梳雲憨憨的笑著:「奴婢是想去瞧瞧來著,可是一想,陳媽媽肯定去了啊,回來定是一通天花亂墜,她說的可比奴婢精彩多了,奴婢保證,這絕對是最後一回了。」
宛清對著四隻乞求的眼睛,大眼汪汪的看著她,有些無奈,每到吃藥的時候,她們就流露出這樣的表情,好似她不吃就十惡不赦了,宛清免不了又是一番教誨:「是葯三分毒,多吃無益啊,我這也不是什麼大病,趕明個兒你們倆誰出府,買些紅豆回來煮著吃就成了。」
不就有些貧血嗎,至於吃這麼久的葯么,而且還是一般的葯,沒多少藥效,因為這根本就是勞累和營養不良造成的,吃多少葯都沒用。
竹雲梳雲同樣無奈啊,二十多天前,三姑娘往大夫人那兒送荷包的路上昏倒在地,被抬回來昏睡了整整三天方才醒過來,從那時起,每到她吃藥的時候就跟要她的命似的,被她偷偷倒過幾回后,兩人不敢馬虎了,一定要監督她都喝下去才成,「姑娘身子虛,總不見好,快把這最後一回葯喝了,還不見好的話,得再找個大夫來瞧瞧,不然三姨娘瞧見了,定會傷心的。」
這借口昨兒已經用過了,連台詞都沒換一個,宛清白眼一翻:「請大夫不得花銀子啊,我們現在可是窮的連一個銅板都沒了。」能請來大夫才怪呢,沒錢就該知難而退了吧。
竹雲趕緊的去梳妝盒底層掏出一個荷包,從裡面倒出五兩銀子來,見另外兩人露出疑惑,忙解釋道:「這是姨娘前個兒給的。」
宛清立時坐正:「姨娘的月例統共才十兩銀子,你拿了五兩來,姨娘怎麼辦,她現在可不比平時,你快給我送回去。」說是十兩,誰知道領到手的有多少。
竹雲趕緊勸道:「姨娘就是知道姑娘不收才給奴婢的,姨娘說了她現在不少吃的也不少穿的,用不了多少銀子,姑娘請大夫治病才是正緊。」
我哪有病啊?!宛清哀嚎,不錯,姨娘那兒是不少吃的也不少穿的,她這兒不也一樣,結果還不是一樣的營養不良了,更何況姨娘現在懷了身子,十兩銀子平日里就緊巴巴的,又是要打賞下人,又是置買東西,這會子勻出五兩給她,這份心意她受了,但這錢,她不能要,她用了她女兒的身子了,本該替她盡孝才是,哪還能給她雪上添霜。
「我的月例平日里是誰去領的?這個月的領了沒?」宛清問道,這副身子的原主子迷糊的可以,就知道埋頭繡花綉荷包,平日里除了去大夫人那兒問安,基本不怎麼出門,這些事更是不曾過問,她雖一併繼承了她的記憶,但是這些著實不知道,現在問起來,也沒人多疑。
「以前是蘇媽媽領的,現在應該是陳媽媽,」提起這個,梳雲就來氣,「以前蘇媽媽在的時候還有二兩五錢銀子,自從陳媽媽來了之後就變成一兩五錢銀子了,昨兒是領月例的日子,她到現在都沒交上來,不然今個兒,奴婢就可以出府買紅豆回來了。」
對於這個陳媽媽,宛清早就想將她趕出去了,半個月前她才從床上下地,她就偷偷將她好了的消息透露給了大夫人,大夫人又差人送了一批布料和燈油來,讓她接著綉荷包,還不讓別人幫著,說不同人針法不同,反正已經綉了一百九十個了,趕著時間把剩餘的十個補齊,說是還有別的活計。
就是這兩百個荷包送了宛清的命,一個月的時間,讓她綉出兩百個荷包出來,是個人都堅持不住,宛清也很給面子,綉就綉唄,兩天綉一個,陳媽媽急的不行,每日必來催上個十趟八趟的,她越催,宛清繡的越慢,反正離顧宛芸出嫁還得要些日子,她不急,不綉好不給吃的,有本事餓死她啊。
「哎呀,關顧著說話了,這葯都涼了,奴婢拿去熱熱。」說著,梳雲火急火燎的往外走,看的宛清直搖頭:「陳媽媽經常找借口去大夫人那兒?」
竹雲點點頭,不知宛清為何有此一問,倒是把知道的都說出來:「是常去大夫人那兒,不過不是找大夫人,她是去找紅綃姐姐,她想將紅綃姐姐說給她兒子當媳婦,這事梳雲知道的多些,姑娘累了先睡會兒,回頭叫她說給你聽。」
宛清一覺睡到日落西山方才起來,一入眼便是梳雲那張笑臉,眉眼彎彎,宛清感嘆,這個才十三歲的女孩還真是活潑愛笑,相比較而言,竹雲就要穩靜多了,「有什麼好事笑成這副模樣,撿到銀子了?」
「這可比撿到銀子開心多了,姑娘,你是不知道,陳媽媽挨罵了,」話到這兒就停了,見宛清一副八卦的樣子,梳雲咧開了嘴,將桌子上的葯碗端來,「姑娘喝葯,還溫著呢。」
一旁的竹雲掩嘴直笑,這丫頭也學會使計了,少不得配合一番,拿起另一盤子,「這裡有些酸豆角,吃了葯放嘴裡,就不怎麼苦了,姑娘可不能辜負梳雲的一番苦心了,要再不喝,她就得被自己活活給憋死了。」
「嗯嗯,就是就是,這可是奴婢豁出一張小臉軟磨硬泡才得來的,」梳雲趕緊點頭,生怕慢了一步被宛清拒絕,聽到竹雲後面的話,嘴都鼓起來了,瞪著竹云:「你想聽就直說,我才不會被憋死呢。」
宛清又是感動又是無奈,還能怎麼著,橫豎躲不過去那就喝吧,捏著鼻子,一鼓作氣,隨後趕緊將豆角塞嘴裡,一時沒差點把牙給酸沒了,眼淚都流出來了,好酸啊。
梳雲這才滿意的說起陳媽媽挨打的事,當然前因後果都得了解一番嘍,半年前,紅綃陪著陳媽媽出去買東西,無意間被陳媽媽的兒子看見了,死活鬧著要娶她,陳媽媽無奈,她也知道紅綃是大夫人身邊的人,性子好,模樣又出眾,可當媽的心裡自然認為自個兒的兒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娶紅綃也不算高攀,便仗著在大夫人面前有幾分體面,幾次三番的示意紅綃,今兒個更是過分,直接就向大夫人求親,以為她高興,就允了這事,結果被大夫人一頓罵,幾輩子的臉面都丟盡了。
「哼,她也就會在我們幾個面前擺臉色,也不看看她兒子是個什麼憊懶樣,連我都看不上,也敢肖想紅綃姐姐,得虧大夫人沒同意,不然一朵鮮花可就插在牛糞上了,」梳雲氣呼呼的為紅綃抱不平。
這紅綃與別的得寵的大丫鬟不一般,她雖然在大夫人跟前得寵,但並不踩高捧低,恃寵而驕,往日里碰到小丫鬟被欺負時,她看著也會幫著勸兩句,是個會做人的。
宛清聽著笑了笑,正愁沒機會,這不來了,忙叫竹雲去將陳媽媽請來,也不提月例的事,反而笑著寬慰陳媽媽:「陳媽媽漠要生氣了,不過就是個丫鬟罷了,媽媽畢竟服侍夫人幾十年了,哪裡是一個丫鬟能比的,今個兒夫人正為了大姐的親事忙碌著,你這時候去求親也怨不得夫人罵你,過些時日,等夫人閑下來了,你再去說,一準能成功。」
陳媽媽一聽,臉色果然好了很多,是啊,定遠侯請期多麼重要的日子,有那麼多的事忙著,女兒出嫁是喜事,但是一想到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半個月後就要嫁人了,心裡高興之餘肯定是傷心的,就想著自己若生的是個兒子就好了,偏偏自己這個沒眼色的撞上去找罵,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看她臉色好多了,宛清知道她將她的話聽進去了,便將最後一個荷包遞給陳媽媽:「媽媽昨兒催了一天,如今總算是綉好了,接下來幾天閑的慌,想來陳媽媽好事也快近了,媽媽這一年來照顧我是盡心儘力,我也沒什麼好送的,不若送幅綉屏給媽媽好了,竹雲,待會兒你去庫房找李總管要些雲緞來。」
陳媽媽聽的是眉開眼笑,這雲緞可是好東西,剛剛在大姑娘那看著,羨慕得緊,這三姑娘的綉藝那是頂好的,大夫人看這些個庶女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倒是三姑娘的綉活入她的眼,能得她一幅綉屏,擺在家裡迎來客往的也有面子,再不濟,賣了也值個幾十兩銀子啊!
忙笑著謝過退下去,荷包也放了下來,才挨過罵,她可不敢再去大夫人那兒討嫌了,見她走遠了,梳雲嘟著嘴:「姑娘,您怎麼給她兒子綉東西,她也配!」
竹雲倒是有別的擔憂:「姑娘,這雲緞珍貴,怕是要不來。」
宛清輕哼一聲,要是不珍貴,她還不綉了,湊到竹雲耳邊嘀咕幾句,竹雲笑著點了點頭:「奴婢知道了,一定會說清楚的。」
不多時,還真拿了一塊上好雲緞回來,陳媽媽看了,更是歡喜,竹雲再去尋她拿月例時,倒比平時多了五錢銀子,梳雲沒差點氣的跳腳,素來只有主子打賞奴才的,現在倒好,奴才反而打賞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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