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情人節

他忽然停下來問：想不想來點紅酒？她說好啊，又笑：這會子哪有嘛！他笑著蹲下身挽起袖子，從水裡摸出一瓶如假包換的勃艮第紅酒！

要論一座城市的情人節，我以為，應當將這座城市中的熱戀男女剔除在外，熱戀中人有著天使的眼睛和心，有情飲水飽，情人節不過是他們發散萬丈激情的一個小小道具——只可惜之於比想像還要漫長的一生，那樣的驚艷不過如白駒過隙，倘或當真便是自取其辱，我們還是來談談庸常的大多數吧。

玫瑰花還是掛爐烤鴨？對於北京的情人節來說，這是一個問題。

並非我誇大其辭故弄玄虛，在上述兩者之間頗費躊躇，終於一咬牙揀得後者的北京男人，就是我一個朋友。當然，得說是他的女朋友大人大量，對於情人節收到烤鴨這回事，雖然萬分不滿，終於還是接受了，她給自己找的出口是：「不然怎麼辦呢，當滿打滿算，他一年只給我添這一回堵？」

當然以上事件隸屬我朋友的個人行為，但問題出在，當我把這個故事講給不少男士聽時，他們無一例外都對朋友的女友產生了極大興趣，紛紛向我探詢她有沒有妹妹。據說在一次有關中國男人的網上調查中，北京男人榮獲的頭銜是「最佳丈夫」，我有點疑心這個「最佳」的標準是什麼，難不成是：時時處處，令自己的太太吃得腦滿腸肥，而情人節尤甚？

情人節之於天下女子的意義是相同的，如果有所不同，問題一定出在她們的男人身上。所以北京女子的情人節，註定有點悶。她們並不是無花可收，去年情人節，我的女友們從天堂鳥到藍色妖姬，收的花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都堪與國際接軌，問題在於，差人送來的花99%並無祝福花卡，過後也只一句「收到了沒？」；當面送的則眼神飄忽面色萎頓，彷彿眼睜睜看自己鑄下大錯——開了這個頭，漫漫辛苦路還在後頭吧。

最要命的是，北京男人並不承認這是不夠知情識趣，他們是真的以為：如果我對你的情意不過半打玫瑰，豈不太過淺薄？在他們的理想中，英雄是用來雪中送炭，而非錦上添花的——問題是現實中，我們大多數的一生不過一簞食，一瓢飲。

當然時代在進步，能夠流利地講出聖瓦倫丁節由來三個傳說的北京男人是越來越多了，或許更重要的是，他們漸漸發覺，在2月14日的鮮花，燭光，月色中沐浴過的女子，在接下來的364個日子裡，彷彿會與從前有什麼不同——更美麗，更篤定，更寬柔，或者還有更多的其他。

好在北京男人的想像力與爆發力是一流的，一旦覺悟，便有了如下我所聽過的最浪漫情人節：例牌的燭光晚餐，小劇場話劇后，他攜她漫步於月光下的什剎海，告訴她有關這片水域的鉤沉：元人定都北京——那時候叫大都——時，第一個聚集區就是什剎海，因為這裡的水源最是純凈……他忽然停下來問：想不想來點紅酒？她說好啊，又笑：這會子哪有嘛！他笑著蹲下身挽起袖子，從水裡摸出一瓶如假包換的勃艮第紅酒！在她驚喜交加的目光中，他又從水裡拉出兩隻事先藏好的密封的高腳杯……這個故事的**是——他們已經結婚8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