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四十六年四月十五,朝廷親封的正二品大員、龍虎將軍、遼東群山之中勢力最大也是最桀驁不馴的建州女真藩部頭目后金英明汗努爾哈赤以「七大恨」告天,借開馬市之機公然大舉叛亂,率領數萬叛軍裡應外合攻破了撫順城。

官兵措手不及,撫順主將游擊李永芳、中軍趙一鶴背棄朝廷恩典,無恥的降敵。朝廷命官千總王命印、把總王學道、唐銘順等率領部下奮勇力戰,都死於叛藩的鐵蹄之下。

建州叛軍隨即洗劫了全城,撫順城軍民有兩萬多人都成了叛軍的刀下之鬼,剩下的萬餘軍民全被掠走。另外東州堡、馬根丹兩城也被叛軍攻陷,肆意洗掠。

撫順城陷,瀋陽震動。

四月二十,廣寧鎮將遼東總兵張承胤傳令集結各路精銳邊軍,兵分五路馳援撫順。結果建州叛藩勾結蒙古韃子宰賽、煖兔、炒花等部為外援,遣兒子代善和皇太極伏兵撫順城外,察哈爾林丹汗也趁火打劫。張承胤所部一萬餘遼東精銳進退維谷,被迫分營駐紮,結果遭到叛軍優勢兵力的包圍。

雙方血戰一天官兵最終寡不敵眾,全軍覆沒於撫順城下,一萬餘人大半陣亡,余部潰散。鎮守總兵張承胤、副將、參將、游擊、千總、把總等官共五十多員以身殉國。

曾經威震遼東的官兵精銳在此戰中幾乎被建州叛匪連根拔起。

戰後努爾哈赤得戰馬九千匹,盔甲七千付,勢力大張。釋放漢民官員百餘名,向四處傳發他的「七大恨」檄文。又送給蒙古乃蠻、炒花等部大量錢財,邀請他們共同搶掠遼東。

而建州女真數萬騎兵更是傾巢出動,沿著赫圖河和馬根丹河沿岸橫布百里,如同梳子一樣來回賓士掃蕩,遇村燒村遇寨掠寨。明軍各台堡兵力不足,大多數又是新敗的潰軍,當官的幾乎全部戰死導致無人統領不敢出戰,坐看建州叛藩在城外耀武揚威燒殺橫行。

二十六日,建州叛藩將撫順等處的窖谷大批地集中起來,拆毀撫順城牆,將所有掠奪來的財貨牲畜隨同大軍運往都城赫圖阿拉老寨,一方面嚴防死守坐等朝廷來攻。另一方面派遣小股游騎四齣抄掠各地堡台,試探官兵動靜。

撫順、東州、馬根丹等三城諸台堡陷落,遼東軍民和財物損失慘重。不出五天,遼東精銳之師,廣寧援軍又被建虜所殲滅。消息傳到京師,朝廷大為震驚,京城內外一片慌亂。

現在朝廷已經下旨啟用原任寧夏總兵官右都督李如柏以原官掛印,鎮守遼東;兵部點名推舉兵部侍郎楊鎬任遼東經略。

啟用原任總兵官杜松,以原任駐紮在山海關。調用義州參將賀世賢,以原任主管遼陽副總兵事務。都司僉書楊於謂升任瀋陽游擊。備御鄭國良,以都司僉書職銜主管鐵嶺。

又召總督薊遼侍郎汪可受首先出關統鎮全局。命令順天府巡撫大臣移鎮山海關。保定府巡撫大臣移鎮易州。

啟用原任總兵官王國棟,以原任鎮守居庸關、昌平諸地。

徵召總兵官劉綎、柴國柱等赴京聽調。

誰也沒有想到,不經意之間,戰爭就這麽突然的開始了……

清河府衙之內,眾生員聽完鄒儲賢所說的情況,全都驚的目瞪口呆。甚至連岳翔也不例外,儘管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但是現在親身經歷著這些事情,那種恐怖和震撼實在是難以用筆墨形容。

「老天爺,這……這建州蠻子真的反了?」馬宮臉色煞白,說話似乎都有點結巴了。

「張鎮帥……殉國了?這可怎麽得了?咱們清河離建州這麽近,他們打完了撫順是不是要過來打咱們了?」有人已經快站不住了,董明川的臉色也是鐵青,但是卻比眾人更加快的恢復過來,擺手說道:「眾位不必害怕,咱們這兒不比撫順,清河城高牆深,兵多將廣,又有鄒軍門這樣的虎將把守,便是那建州蠻子來了也不用害怕。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斬一雙!」

「正是!料那建州蠻子有何德何能,敢得隴望蜀?我料建奴殺掠撫順之後必要縮回老巢,以防朝廷大軍圍剿,此刻必然是小心翼翼不敢輕易再有大舉。陷了撫順又毀城回師,又宣布希麽七大恨便是明證,否則若是想打咱們清河當初乘勝而來一鼓作氣豈不是更好,現在這麽些天都沒動靜,說明建奴害怕朝廷問罪,才宣布希麽七大恨以示自己委屈而蒙蔽朝廷。只要朝廷各路清剿大軍一到,諒那建奴叛藩也招架不住天威壓頂,更不會有工夫來侵略咱們清河。」

岳翔的一番話說的有理有據,眾人的臉色這才稍微好了些。鄒儲賢微微點了點頭,取出一張羊皮紙。

「來來來,奇文共欣賞,這便是那建奴所發的『七大恨』文告,眾位看看他寫的是些什麽東西。」鄒儲賢臉色雖然沉重,但是卻並不害怕,取出文告交於眾人傳閱←是個典型的丘八老粗,識字很少,所以要岳翔幫他念一下。

岳翔從頭到尾念了一遍,最後冷笑道:「除了第一條官兵誤殺其祖父二人之外,其餘的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再說他這些年四處征戰殺了多少人,別人的父母妻子死在他刀下的又何止千萬!我看他就是存心造反,故意發布希麽七大恨好蒙蔽視聽,讓世人都以為是朝廷虧欠了他,他不得已才造反。」

「不愧是咱們清河城頭一條文武雙全的好漢,子義眼光果然獨到。如今朝廷已經調遣各路良將入遼,很快就要盡起大軍剿殺,要不了幾天便讓建虜灰飛煙滅。」鄒儲賢乾笑了兩聲,拍拍岳翔的肩膀以示親熱。

是嗎?岳翔臉上恭敬的拱手施禮,但是心中卻不免疑雲重重←腦海中對遼東記憶比較熟悉的僅從七年後明軍揚眉吐氣的寧遠時代開始,而之前一敗再敗、喪師辱國的悲慘歷史根本就是刻意忽略,但他隱約記得明軍的大舉進攻是在三月份,現在已經是五月了。

那麽說就是明年,現在各路調來的將官已經就位了,但是從今年五月到明年三月中間這麽長的時間接近一年朝廷為什麽遲遲不發兵進攻?究竟是什麽原因?這段時間內明金之間有沒有戰鬥?努爾哈赤有沒有來打這座城?這座城是安全的嗎?

岳翔不認為自己所處的這座清河城能從努爾哈赤的魔掌中存留下來,因為據他所知的女真兵在天啟六年之前已經完全吞併了整個遼東。既然是完全,那麽這座城肯定也不例外。但是他想知道這座城是什麽時候陷落的。

他攪盡了腦汁想,但是就是回憶不起來。也難怪,他對遼東感興趣的歷史根本只從寧遠之後開始,之前的從沒仔細了解過。

結果現在他才知道什麽叫書到用時方恨少。

「大人,不知找我等前來何事?莫非是大軍不日即將拔營起寨,須我等接濟軍需糧草不成?此乃我等分內之事,大人不必操心。」董明川施禮問道,現在情勢緊迫,眾人也一改剛才嬉皮笑臉輕鬆無憂的樣子,都覺得可能是與眼前的形勢有關。

「哦……眾位都是讀聖賢書有功名在身的人,當知道國難當頭忠君報國的道理。如今建虜叛亂,冒犯天威。朝廷決議犁庭掃穴滅此朝食,當今聖上已經昭告天下,凡有能斬努爾哈赤的頭來獻者,賞銀千兩,並賜給世襲爵位。」

董明川和岳翔見鄒儲賢沒頭沒腦的說了這麽一番話,都不明白是什麽意思?斬努爾哈赤的頭來獻,這跟我們有什麽關係?千兩白銀對普通百姓是一筆巨財,但是在場的沒一個人能看在眼裡。世襲爵位雖然誘人,然而性命卻更重要。

這十幾年努爾哈赤東征西討殺人如麻,仇家遍地,遼東想要他性命的人數都數不清。要是那麽容易就能取他人頭他根本活不到今天。更不要說現在他已經羽翼豐滿成了氣候,麾下更是猛將如雲。除非三國時呂布、關羽這樣能夠在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豪傑重生,否則要殺他恐怕是難如登天。

岳翔更是奇怪,他還是頭一次聽到皇帝的昭告,原本以為會向新華社社論一樣長篇大論一番,沒想到這麽簡單。就是這樣而已嗎?現在是十幾萬人的大規模叛亂,能夠傾覆天下的大災難,神宗皇帝就是這樣一道昭告一句話就打發了?你以為就是花一千兩銀子就能把這事情解決了?

你打發要飯的呢?

從這道昭告中,岳翔感到了一種漠不關心的態度。神宗皇帝,這個歷史上臭名昭著的懶惰昏君,並不在意遼東的局勢,他不想管事,他在意的只是他的內府庫能積攢多少銀子。

殺努爾哈赤這種級別的人才賞銀一千兩,可見其吝嗇的嘴臉和荒謬的思想。

這樣的昏君,為什麽能在皇位上坐這麽久?前後四十幾年屁事不管不上朝就沒有人想著來場政變把他給弄下台?他為什麽不管事?他不想管他的江山了嗎?那你還當什麽皇帝,做窩不下蛋!

還有你這個鄒儲賢是什麽意思?莫非是想讓我等去冒這種險不成?

岳翔的嘴角溢出一絲冷笑,沒有說話。董明川試探著說道:「軍門莫非是想招募一兩個勇壯之士前去刺殺建虜?只怕不易成功啊在下直言,那建虜出入有大軍護衛,就算是咱們清河武勇第一的子義,恐怕也是雞蛋碰石頭圖惹殺身之禍,與大事無補。」

董明川本家董姓乃是遼東大族,勢力很大,所以對這種荒謬的言論也比較敢說話←對這道昭告也相當不滿,遼東天高皇帝遠,軍閥經營數十年,這裡的人對遠在北京的皇帝談不上什麽頑固的愚忠,而且東北人性子直膽子大,不爽就喜歡直說。

鄒儲賢苦笑了一聲:「賢侄所言我自知之,其實我不過也就是個上傳下達的人,這道詔令不理會也罷。只是廣寧督撫衙門傳來令諭,卻與你等有莫大的關聯。」

「哦?願聞其詳。」

「朝廷下令,凡是在遼河東西各道各路的生員、秀才人等,暫時停止科舉,令你們各自組織義旅,有功的人可以破格賜給科名。咱們清河城所有的生員便是你們各位了,這可是天上掉下的一場富貴,各位家大業大,拉起來百十號義兵當非難事。」

「各組義旅?」眾人立刻又一陣騷動。岳翔驚訝,這年頭兒真是什麽事都有。從沒聽說過明朝有這種事。這不是和清末的團練差不多嗎?漢末黃巾之亂的時候漢中央朝廷也這麽搞過,結果造就了一堆軍閥,使整個國家四分五裂。

這意味著什麽?難道朝廷……

岳翔心中的驚恐不安大大增加,施禮問道:「軍門,不知這義旅究竟是何說法?」

「令諭上寫得明白,凡是能帶領起家丁四、五百人的,任命為副將、參將、游擊等職。帶起二、三百名的,任命為都司職銜。各堡現有的軍士,固守一個月的,記大捷一次。固守半個月的,記中捷一次。堅守五天的記小捷一次。各位回去之後可快些組織人手,大家都是清河的鄉里鄉親,值此危急存亡之際更當上下一心保我清河不受叛藩毒害。只要能把隊伍拉起來,關防印信即日便到。」

鄒儲賢說的誠懇之極,清河城因地處把守建州進入遼陽的要道,所以駐兵較其他地方為多,但是總共也就四千多人,加上城裡的壯丁和各家族的家丁大概能湊個三千多人。

建州蠻子一向視清河和撫順為眼中釘肉中刺,現在撫順完了,下一個說不定就輪到清河,自然是手中的兵力多一個也是好的′說剛才岳翔信誓旦旦的說建州蠻子不會打過來,但是那些野人的念頭大概也不能用常理去判斷,萬一哪天發了瘋真的打過來了豈不是糟糕。

眾人面露喜色,這等好事可是千載難逢。憑他們各家的號召力人人都能弄起來兩三百人的隊伍,直接就能弄個都司噹噹,何樂而不為。到時候朝廷大軍一到,剿滅建州叛匪,說不定還能跟著沾沾光混個功勞什麽的。

馬宮首先拜了下去,口稱當為朝廷分憂,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其餘眾人也隨著他拜下,隨後便告辭退下,各回各家組織義旅家丁去了。岳翔和董明川待要離開卻被鄒儲賢多留了一會兒。因為城內的生員們以這兩人為首,鄒儲賢特地多加勉勵了幾句。

岳翔臨走時曾問為何令諭之中沒有提如何籌備軍資糧餉的事宜,也沒說大軍如何增援集結進剿,更沒提如何加強邊防,義旅是否隨軍出擊。鄒儲賢滿臉苦水,支支吾吾語焉不詳。令岳翔更加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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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機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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