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做大事?做何大事?」董明川打了個激靈,眼神中帶著戒備之色看著岳翔。漢末群雄之中最有名的便是孫曹劉三雄,各自開國稱帝,難道岳翔想學他們……
「如今建虜叛亂,遼東各地轉眼之間就要烽火連天,以後的世道就是誰手裡有兵馬誰就說了算了。咱們只要能趁機拉起咱們的隊伍,發展壯大,相機立下大功,將來朝廷封賞,遼東定有咱們的一席之地。就算立不下功勞,自保應該是綽綽有餘的。」
「咱們能拉起多少人,就這百十人……」
「當年寧遠伯也是從小兵一步一步爬上來的,當初李家才有多少人?」
董明川身子一震,看著岳翔。只見他眼神之中凝聚著某種說不清楚的堅定和沉穩,不像是隨口說說。那大馬金刀坐著的樣子,還真是頗有幾分大將之風。
好大的志氣,原來他竟想做第二個李成梁!
董明川暗嘆看來清河城還真是藏龍卧虎,平時看不出來,一遇見事可就顯露出來了←撓了撓頭說道:「子義莫非是想集義兵對抗建虜鐵騎?只怕就憑咱們這點人馬成不了什麽事,建虜憑依鐵騎快箭衝鋒陷陣銳不可當,連官兵都不是對手。義兵又豈能得免?君不知遼東民謠有傳,女真破百可敵萬,女真破萬天下亂。如今建虜聲勢如日中天,擁精甲銳騎數萬,我等又憑什麽當其鋒芒?」
如日中天,岳翔心中苦笑。現在只是開始,女真鐵騎真正如日中天時的恐怖你還沒見過呢。不過如日中天不代表不可戰勝,七年後努爾哈赤在他聲勢最威震天下的時候意外兵敗在一個當時名不見經傳的小城之下,當時整個天下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人都認為他會贏,結果他卻輸得一敗塗地,最後連一條命也賠了進去。從而成就了另一個人的傳奇。
袁崇煥在寧遠可以做到,那麽清河城有什麽理由做不到?況且現在的女真八旗的戰術基本還是依靠野戰騎射,攻堅裝備頗為簡陋,還遠沒有像以後那樣精良犀利。攻打其他女真部落那樣低矮殘破的土城牆可以,但是對付明軍類似清河城這種城高池深的要塞卻並沒有成功的先例。
而明軍在關外的威懾力還沒有像幾年後衰退的那麽厲害。在這樣的條件下,難道明軍真的沒有一拼之力?真的只有等到七年後的寧遠才能阻止的住八旗軍的殘暴鐵蹄?
「建虜鐵騎摧鋒陷陣確實非同凡響,但是他的戰馬跑得再快也不會爬城牆吧?他的弓箭再厲害也射不穿城門吧。野戰爭鋒非我所長,然而憑堅城用火炮卻是我等的長技。建虜不善攻堅,只要能在城下讓他死傷慘重,自然退兵,到那時何愁大功不立?何愁名聲不張?何愁無人前來投奔。」
「這樣……這樣能行嗎?」董明川將信將疑,他實在想不通岳翔為什麽看起來有些不對勁,想不通他那些奇怪的自信和念頭究竟是哪兒來的。
「能行,一定能行!」岳翔的聲音斬釘截鐵。因為他知道,在七年之後,寧遠的明軍就是這樣打贏的。當時的情況甚至比現在還要兇險百倍,面對以排山倒海之勢南下的八旗鐵騎,在孤立無援內憂外患的情況下,那支孤軍以無盡的勇氣力挽狂瀾創造了奇迹,最終鑄造出了明末第一強軍的威名。
飯局持續到寅時,在送走了董明川之後,岳翔回到了屋裡,獃獃的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遇到了什麽事,他是叫岳翔,但是此岳翔並非彼岳翔∧天前他只記得他和同事一起玩野外生存的時候在深山裡遇到了山洪暴發,他的宿營帳篷扎在一個水潭邊上,結果他被瀑布突然砸下的洪水激起的大浪卷進了水潭裡,在水潭底下被卷進了一個黑洞里,然後就人事不知。
等他醒來的時候自己就在這裡了←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也叫岳翔的人。同時他也知道了這裡到底是什麽地方,明萬曆末年,遼東清河城,自己莫名其妙來到了古代。
他開始的時候感到慶幸自己沒死,但是很快卻又感到恐懼,因為自己不知道怎麽回去。同時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陌生的人。這種只有小說電影里才會發生的事情竟然突發在自己身上,令他非常的彷徨恐懼,不知所措,他甚至覺得自己在做夢。
可惜夢是會醒的,而他等了好幾天卻始終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於是他決定暫時接受自己的命運。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是城內某個大戶家的二少爺,他了解這個古代人頭腦中所有的事。但是還沒有等他適應自己的新身份,卻想起來如果真的是自己所熟知的歷史的話,那麽戰爭即將開始。漢民族不可阻擋的一次空前災難即將到來。
一般人的正常反應是趕緊設法逃離這個危險的地方,但是鬼使神差般他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麽改變些什麽,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些什麽。
改變歷史?他不認為自己有這個能力。況且他對這時期的歷史並不熟悉,想改變也不知道如何去改變。
但是他覺得此刻的歷史已經不同了,因為自己的到來。
他很推崇的一個理念就是蝴蝶效應。
也許添加了自己的這個細微變數在內,真的能夠影響以後歷史的走向。比如說當薩湖滸大戰的時候,如果能夠提醒明軍不要分兵,是否可以避免十幾萬精銳主力最終被各個擊破的悲慘結局,至少就算是敗也別敗的那麽慘。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但是他覺得既然老天安排自己來了這個時代,肯定是背負著某種特殊的使命,也許來到這裡是自己命中注定,決不是什麽偶然。這世界的任何一件事都是由因果相連的,前世的因種今世的果。
既然自己命中注定來這裡做些什麽,雖然現在還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但是他相信自己以後肯定會發現的。
他特別相信命運,這大概和他以前的經歷有關。
他以前在部隊當兵的時候打過對越自衛反擊戰,曾經兩次踩到過地雷,但是都幸運的沒有爆炸。最驚險的一次守貓耳洞被越軍半夜掏洞塞進來一顆手榴彈,結果除了他整洞的人非死即傷,他離炸點最近結果連輕傷都沒受,一塊彈片正好扎在他軍用皮帶的銅扣上。
那皮帶是他那天身上穿的唯一的東西。
從那時起他就相信冥冥中是有命運存在的,閻王叫你三更死,決不留人到五更。命里不該你死,怎麽也死不了。
屋外面響起女人說話的聲音,有人指揮著下人們收拾碗筷殘羹。岳翔感覺眼睛有些難受,大概是燒酒的酒勁兒上來了,腦袋上的傷口更是陣陣的抽疼。閉上眼睛用手揉太陽穴,同時感到口渴。
他從床上坐起來,四下找水不到。正要出去的時候又聽見外面傳來了女人的訓斥聲。
「我把你這沒心肺的掃把星破落貨,子義剛能下地你又讓他喝酒!你是不是盼著他早點死哪?!你便是這般伺候你男人的?是不是想吃家法!?」這個聲音顯得老些,是個女人,罵的聲音很大,非常的刻薄難聽。
「不……不是……是相公他強要逼著我……」這個聲音比較年輕,同樣是女人,顯得頗為惶恐。
「你這掃把星,什麽事都怪到我兒子身上。」斥罵的聲音更大了。
岳翔皺了皺眉頭,出到屋外說道:「娘,是我讓她給我酒的,您別嚷嚷了。不就是喝點酒有什麽大不了的,去,給我弄點水端我屋子裡,我口渴。」最後一句是對著正低著頭挨訓的那個年輕女子說的,岳翔對著她使了個眼色,女子如蒙大赦,眼中露出一絲感激,趕緊對著岳翔的母親做了個萬福,匆匆離去。
「兒啊,為娘正在替你教訓那個不守婦道的掃把星,你怎反倒替她說話?」這中年女人年紀約四十歲左右,穿著一身錦緞夾襖,雖然上了年紀,但是眉眼之間還頗有幾分熟婦風韻,身後跟著兩個丫環,典型的一個地主婆的模樣。
岳翔對這個「母親」可是並不怎麽感冒,任何事情的改變也許他都能適應,但是親爹媽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變更的←對面前這個土老冒的陌生中年女人實在是提不起任何親近之心,只是隨便的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我這身子骨才好了幾天,天天都能聽見您訓這個訓那個,吵的我腦袋都要裂開了,想睡一交都不成。」
黃氏卻不以為意,顯然是特別寵岳翔,連忙讓身邊的兩個丫環攙著岳翔進屋重新讓他躺在床上,給他蓋上被子,示意連個丫環出去,坐在床邊小聲的說道:「兒啊,你知不知道撫順城出事了?」
「知道啊,怎麽了?今天鄒軍門把我們召去就是說這個事,建州蠻子鬧事。」岳翔只是籠統地說了一下,怕把真實的細節說清楚了嚇著她。
「你大哥子仁去了撫順,到現在還沒消息,你說這讓人著急不著急。」
「啊,那誰也沒辦法。現在那邊那麽亂,謠言滿天飛。聽說遼陽佟家有人投了建州蠻子,領了叛匪進撫順城裡應外合,撫順那邊聽說沿途幾十里都看不見活人了。我哥估摸著不是遭了毒手就是給蠻子擄走了。人的命天註定,現在只能等消息了。」
「我看哪,你大哥怕是凶多吉少。你爹這兩天為這事兒著急上火,你又在床上躺著。等會兒老爺子要是過來看你跟你提起這事,你可別再惹他生氣。萬一你哥真要有個三長兩短的,咱們岳家以後你就是頂樑柱了。」
岳翔奇怪的盯著他媽看,只見黃氏嘴上雖然這麽說,但是眼角卻透著暗暗的欣喜之色←頓時明白了,看來這鬥爭真是無處不在,眼前這個女人說不定心裡早就心花怒放了,盼著他哥哥早點死給他騰位置呢。
黃氏,也就是他母親是他老爹的二房小妾,他跟他大哥其實並不是一個媽生的。將來他老爹一掛肯定要牽扯到由誰繼承家長寶座的問題,按照規矩家業肯定是由老大繼承,到時候如果兄弟分家,他和他媽能分多少就不好說了。現在他哥恰到好處的消失,他這個候補便自動轉正了,難怪黃氏高興。
真是婦人之見,都什麽時候了還有著閑心在這兒勾心鬥角。等建州兵打過來,再大的家業業的拱手白送給人家。岳翔感覺有點煩,但是又不好明說,只是說自己頭疼想睡。恰好這時他妻子陳氏端著茶壺進來了,他便叫陳氏伺候自己喝水,趁機把老娘給打發出去了。
陳氏端著水碗喂他,岳翔仔細打量面前的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十六歲就嫁過來了,今年自己應該是二十四歲,算起來和陳氏成親也有七年了。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這女人算不算是自己的老婆,但是算不算都沒差。
反正她只要認為自己是她「官人」便成了。
陳氏發覺岳翔看她,眼神似乎有些內容。臉上頓時浮起一層嬌媚,本來她的相貌長的就漂亮,這一含羞帶俏更撩人了,岳翔感覺自己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慾望。
管她是誰的老婆,既然她自己承認是我地女人,不用白不用。反正說不定什麽時候女真兵就打過來了,先爽個夠本再說←拉住陳氏的手,輕輕湊到唇邊吻了一下,柔聲說道:「寶貝兒,把門關上伺候伺候你老爺。好些天沒疼你了,怎麽覺得你豐滿了。」說著伸手在她的腰間輕輕摸了一把。
陳氏臉變得更紅了,這個丈夫平日里只知道吆五喝六打拳踢腿,或者跟他那幫家丁們出去遊俠打獵惹事生非;要麽就是關起門來讀書不許自己打擾,從來沒有過如此的溫柔風情。今天是怎麽了,莫非把頭跌了一下卻轉了性不成?
「相公,這青天白日的,叫人聽見了可要羞死人。婆婆知道了要罵的……」眼前這個時代女人講究三從四德,丈夫就是妻子的一層天,丈夫對自己表示出寵愛,哪怕心裡不高興臉上也要表現出心花怒放的樣子,更何況陳氏心中還真的是高興。
剛才婆婆臭罵她的時候丈夫替自己解圍就令她驚訝,平時是不會發生這種事的。
而且此刻看丈夫的眼神、神態似乎和以前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以前看自己的時候就像看一個下人,而現在眼神中帶著某種溫柔、某種愛意∑乎真正是拿自己當妻子看待了。
女人敏銳地感覺令她察覺到自己的男人似乎有某些說不出來的地方變了,但是這種改變令她高興,看起來老天爺可憐她讓她的丈夫懂得疼她了。作為這時代的女人她嫁給男人後唯一的盼頭就是希望得到男人的疼愛。
現在她得到了,所以她欣然地接受了這種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