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劍是好劍,削鐵如泥,何況是人肉。劍刺在肩中,所有人都好像聽到劍撞上骨頭的聲音,發出悶悶的響聲。
如晴和如翠已經嚇傻,張著嘴,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沈紹陵沒想到她會來真的,眼神里全是不可置信,緊盯著那插在身上的劍,連痛都感覺不到。
她收不回力,人差點往前栽去,拚盡全力使勁往後一退,劍拔了出來,血隨之噴濺,滴落在地,鮮紅刺目。
她自己都吃驚於剛才的那股狠勁,換成從前,她連買魚都讓賣家給殺好。
「表妹,你竟然如此狠心……」
沈紹陵捂著傷口,血從他的手指縫中流了出來。他臉色變得青白,眼神卻還是痴情地望著她,那種矢志不渝的樣子,足以讓任何人都不會懷疑他的真情。
如晴已經回過神來,爬到他的身邊,用帕子替他包好傷口。
「表少爺……您這是何苦?小姐已經變心,您趕緊走吧!」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前幾天還說要與我永不分開的表妹會變心……我不相信說要和我生兒育女的表妹會喜歡上別的男子……」
郁雲慈的手在發抖,連劍都差點握不住。她發現姓沈的太可怕,這種無恥到極致的人令她脊背發寒,心像被水泡著一樣,冰涼涼的。
這樣的對手,太恐怖了,不知她那繼母到底許下什麽好處,才讓他如此處心積慮。
她看了眼景修玄,他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態度,侯爺始終像看戲一樣,她覺得自己剛才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無功。只要姓沈的咬死與她有染,她就掙脫不出這個死局。
大不了一命賠一命,也要弄死姓沈的!
如此想著,她暗提著一口氣。
「小姐,您怎麽能如此對錶少爺?您們本是天生一對,兩情相悅,為何要鬧到兵刃相見的地步?奴婢記得,您曾經說過,世上除了表少爺,您誰都不嫁……小姐,您把劍放下,和表少爺一起走吧。」如晴哀哀地道。
「想走?」景修玄眼裡冒出寒光,敢情他們把自己當成死人了?
「侯爺,我不想走,如晴和他們是一夥的,她的話不能信。除了侯府,我哪兒也不去,侯爺,您要相信我。」
沈紹陵痛苦地閉上眼,眼角滑下一滴淚,等他睜開時,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他不顧身上的劍傷,伏地磕著頭。
「侯爺,您莫要再為難表妹。小生……這就走……」他踉蹌地起身,如晴趕緊扶著他。
不能讓他走,他這一走,什麽都說不清了!
郁雲慈想著,猛地又是一劍朝他腹部刺去,他有所防範,劍偏向左邊。
「表妹……」
「別叫我……我不是你的表妹……你和你的好姑母一心想要我的命。你們讓我活不成,我也不讓你們好活……」
一想到這姓沈的像螞蟥一樣的性子,她就噁心得不行。不是他死就是自己亡,比起自己亡,當然是要他死。
她方才使的是全力,刺得較深,劍陷在肉里,拔不出來。
景修玄走過去,捉著她的手,輕輕一使勁,寒光抽離,沈紹陵的腹部都讓鮮血給染紅了,觸目驚心。
「啊……殺人了!」
如晴尖叫出聲,如翠忙上前拚命捂著她的嘴,可外面的人還是聽得清清楚楚,杜氏作勢還要往裡闖,左三伸手攔著。
「你快些讓開,你沒聽到剛才如晴那丫頭在喊殺人了。要是你們夫人真有個好歹,將軍府那裡豈會善罷甘休,侯爺就是再占理,恐怕也說不清。」
「姨夫人,您放心,我們夫人沒事。」
杜氏身後的陸環佩原還歡喜著,一聽左三的話,忙問:「不是你們夫人?難道裡面還有別人?」她裝作吃驚地捂著嘴,看向一邊的二老夫人。
二老夫人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心裡是樂開了花,追問道:「別人?表小姐說的別人……莫不是?」
「呀,你們兩個人別亂猜,能讓侯爺氣到想殺人,你說還能有什麽事?可偏生侯爺性子倔,就是不讓人進去。」杜氏說著,似乎真的急得不行,字字句句卻都是在抹黑。
左三黑著臉,任憑她們議論,就是不讓開。
屋子裡此時靜得嚇人,空氣中飄著血腥味。
沈紹陵盯著自己身上冒血的窟窿,身體明明很痛,連骨頭都在發冷,卻又有一種作夢似的感覺,彷佛不是真的。
怎麽會這樣?
眼前的女子還是那個見到自己就嬌羞臉紅的表妹嗎?還是那是被自己哄幾句就傻傻地纏上來的人嗎?
他兩眼一翻,暈過去,如晴扶著他,兩人正好一齊倒在地上。
「小姐,您真是太狠心了……表少爺為了您,真是連命都不要,您怎麽能下得了手?」如晴的眼淚流下來,看著倒在地上的男人,按住他的傷口。
「小姐,您快讓人去請個大夫吧。要是再流下去,奴婢擔心表少爺真的……您忘記他對您的好,也不能狠心要他的命啊!」如翠也道。
「侯爺,他會死嗎?」郁雲慈的聲音帶著顫抖,問一直黑沉著臉的景修玄。
「沒中要害,死不了。」
「那我再補一劍。」她說著,又要提劍上前。
「小姐!」
如翠想過來拉她,懼於她手上的劍,又不敢靠前。
景修玄一把按住她的手,感覺她的手在顫抖。
第一次握劍的人,都會如此,她沒有感覺到自己的手在抖,也就沒有發現,他按住她的手後,她就不抖了。
郁雲慈雙手舉起劍,指向兩個丫頭,「說,今天的事情,到底是誰的主意?是誰讓你們對我下藥,要強行擄我出府的?」
「小姐,我們都是聽小姐的吩咐,哪有什麽人指使。」
「好,很好……真的好。」
那個繼母真是個厲害的角色,前有賣命的侄子,後有忠心的奴才。看樣子,這就是個死局,無論她想如何突圍,都會被擋回來。
她決定做最後一搏,轉個身,跪下去,雙手呈上劍。「侯爺,事到如今,我辯無可辯。若是侯爺信我,我以後一定會用行動證明給侯爺看,我與什麽表少爺之間清清白白。若是侯爺不信我,就請侯爺現在殺了我,我絕無怨言。但我還有一個請求,在侯爺殺我之前,我想親手殺了仇人。」
「仇人?」
景修玄眯著眼,據他了解,眼前的女子和沈紹陵確實是郎有情妾有意,但現在她口口聲聲否認,還不惜以死明志,又是怎麽回事?
她心裡一突,侯爺似乎還不相信她。
是了,看侯爺剛進屋時的樣子,似乎並不吃驚,對於姓沈的來歷也沒有追問,原主與姓沈的之間的事情,他應該是清楚的,所以現在自己的表現,他可能不會馬上相信。
她深呼吸一口氣,努力鎮定地說:「他確實是我的仇人,不光是他,還有我那好繼母。侯爺您可能不知道,在將軍府時,我身邊所有的人都是繼母的人,我的任何事情,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您說,我敢不聽她的話嗎?我知道她派沈表哥接近我,但為了不讓她生疑,我一直都順著她的計畫走。」
如晴和如翠聽了她的話,已是信了十分,因為今天她的表現全然出乎意料,唯有如此才能解釋她態度的丕變,只道她們大意,被小姐給騙了。
她低著頭,語氣哀傷,「侯爺您知不知道她為何千方百計想害我?除了我生母讓她嫉妒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說到這,她抬起頭,眼神掃過他的臉,「那就是侯爺您。」
他眸色幽暗,依舊不發一言。
「我有侯爺您這樣的未婚夫,就是她寢食難安的原因。因為她的女兒,沒有我這樣的福氣,沒有像侯爺一樣家世人品都上佳的未婚夫。所以,她是有目的地讓沈表哥接近我,只要我身敗名裂,她再打著與侯府重修舊好的名頭,把自己的親生女兒嫁給侯爺,那麽她的目的就達到了。」
他的眼底閃過驚訝,劍眉輕蹙,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番話。
「您知道嗎?若是今天侯爺您沒有出現,我就會被他們帶出侯府,被迫跟著沈表哥流落街頭,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莫名地死去。因為只有我真正死了,我那繼母才能名正言順地安排自己的女兒嫁進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