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林夫子原本還漫不經心,他聽過侯府的這位表少爺好像並不受重視,如今聽侯爺夫人這麽一說,立馬對這個寄居在侯府的表少爺上心起來。
侯爺夫人不僅親自送人來,還與他交代這麽一番話,明顯就是護表少爺護得緊,他立刻就有了底,心知以後對於這位表少爺要特別的照顧。
檀錦眼巴巴地望向屋內,有些害怕又有些嚮往。
郁雲慈彎身替他理了理衣襟,「錦兒莫怕,你先在這裡上幾天,若是不喜歡,舅母另給你請夫子。」
林夫子眼神閃了一下,侯爺夫人這話的意思是若是表少爺不滿意學堂,她就要把表少爺帶走另請夫子?
那可不行!要真是那樣,他的名聲就沒了!所以他必須得十分上心,不允許表少爺在學堂里受半點委屈!
「夫人您放心,晚生一定用心教導表少爺,不負夫人的厚望。」
「如此甚好!」郁雲慈滿意地點頭,這林夫子聽懂了自己的話,那就好辦了。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可不想聽到錦兒受人欺負的消息。
「我與侯爺對錦兒的學業都很重視,以後少不得來打擾夫子,還請夫子莫怪。」
林夫子心裡的態度在這一會兒的功夫,已從不在意到重視,再到上心。現在聽到侯爺都會親自來過問,已經上升到視檀錦為自己的第一弟子,一定要用心再用心,不能有任何的閃失。
說定送來進學的日子,郁雲慈便帶著檀錦回去。
一路上,檀錦很興奮,還在她的要求下背了一段《三字經》,咬字清楚,並無停頓,看來記得十分牢固,她看著明顯活潑一些的小人兒,很是欣慰。
回到院子,傳畫拿出一張帖子,帖子是成國公府送來的,說是郁慈雲的小姨歸家,請她過府一敘。
她的小姨……那不是宮裡的安妃娘娘嗎?宮妃省親應該早有風聲的,怎麽如此突然?
她把帖子翻來覆去地看著,猛然看到行七二字,瞳孔一縮。
上次她去國公府,可是把國公府的情況摸得清清楚楚,安妃在娘家行六,是成國公夫婦二人的幼女。
那麽,這位行七的小姨是誰?
【第二十三章奇怪的小姨成冰蘭】
成國公府突然冒出一個嫡幼女,莫說是郁雲慈吃驚,其他的人同樣跟著詫異。
而隨著國公府傳出來的話,大家才明白這位成七姑娘是怎麽回事。
原來成國公夫人范氏在生下安妃兩年後,還產下過一位幼女。
一般的世家,孩子出生後都會測一下八字,這位七姑娘的八字一測,嚇得成國公夫婦不敢聲張,連孩子出生的喜訊都不敢放出去——原來她竟是克父克母之相。
范氏抱著幼女痛哭一場,請了幾位得道僧人尋求化解之法,都不得其果,最後還是玉貞觀的女冠元清道姑想出一個法子,便是修道改命。
於是成七姑娘自小便隨元清道姑生活在道觀中,直到今年滿了二十五,道成歸家。
三日後,郁雲慈終於見到了這位小姨,柳氏把她引進廳堂時,她就看到廳中一位臉生的女子。
成七姑娘閨名成冰蘭,長得與范氏有五分像,與自己也有三分相似,或許是常年待在道觀的緣故,她的臉色白皙中泛著一絲青色。她坐得離范氏有些遠,臉板著,拉得老長,半點笑容都沒有,眼神卻是凌厲,甚至有些戾氣。
「雲慈見過小姨。」
成冰蘭看著她,很是認真,從頭髮絲到腳底上的花頭鞋,沒有放過任何一處細節,看得她心裡有些發毛,只覺得毛骨悚然。
「你就是雲慈?到小姨這裡來。」
她依言朝成冰蘭走近,成冰蘭拉著她的手,臉上的笑容像是擠出來的,說不出的怪異。
「果然好相貌,長得和你母親真像。」
不是說這位小姨出生不久就送到道觀了嗎?怎麽會見過原主的生母?她心裡疑惑著,就聽到范氏的啜泣聲——
「你大姊心疼你,常偷偷去道觀看你,難為你還記得她的樣子。她若是在天有靈,知道你已歸家,不知該有多欣慰……」
「大姊的樣子,女兒怎麽會忘記?她要是真的在天……有靈,怎麽不保佑自己的女兒?女兒雖然剛回京,卻聽到許多關於方氏苛待雲慈的事情,可憐雲慈這個沒娘的孩子,長在妾室之手,大姊可真狠心……」
成冰蘭雖然是替她抱不平,可聽著怎麽這話如此不對味兒?
郁雲慈轉頭看去,見范氏臉色有些陰沉,越發覺得奇怪。
「大妹命薄,慈姐兒卻是時刻沒有忘記親娘,你大姊在天之靈,當然會感到安慰。至於慈姐兒,這麽多年是真受苦了,也是方氏可恨,一直攔著我們,不許我們把慈姐兒接到國公府。要不然,豈能讓她受這些年的苦……」柳氏說著抹起了眼淚。
范氏眼眶跟著濕潤起來,似是想起已逝愛女,神色悲苦。
郁雲慈心中嘆息,她是來做客,不是來憶苦的,而且今天的主角是這位行七的小姨,她們一直說原主的親娘做什麽?
「外祖母,雲慈早年不懂事,傷了你們的心,要怪你們就怪我吧!」
成冰蘭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眸。
「好孩子,外祖母心疼都來不及,怎麽會怪你?」范氏說著,止住了淚水。
柳氏忙擠出笑意,招呼下人們進來換茶。換完茶後,她親自替范氏倒滿一杯,「娘,大喜的日子,七妹才剛歸家,咱們就不要說那些不高興的。」
「還是你懂事。」范氏很滿意大兒媳婦,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是娘先提的,再者雲慈這長相,女兒見了就不由得想起大姊。女兒該死,一說話就惹得娘傷心。」成冰蘭說著,臉上的青色重了一些。
范氏哪會責怪她,忙嘆口氣,「不怪你,為娘一看到慈姐兒,也會不由得想到你大姊。你們說得沒錯,慈姐兒懂事,還嫁了好人家,你大姊要是知道,定是高興的。」
「雲慈,小姨在山裡沒什麽好東西,這串手串送給你當見面禮。」她自然地從腕上捋下一串檀香珠串,硬往郁雲慈的手上套去。
郁雲慈沒有拒絕,道了聲謝,便坐在一邊。
在此期間,成冰蘭的眼睛一直看著她,臉色說不出是傷心還是痛苦。她面上不顯,心裡卻是越發覺得古怪,因為成冰蘭嘴裡說著想念原主的生母,可眼底卻沒有半點溫度,甚至不經意間還流露出恨意。
不一會兒,成玉纓進來了,向長輩們行過禮後,就要拉著郁雲慈離開。
范氏很高興看到她們表姊妹感情好,朝成冰蘭示意,「冰蘭多年不在京中,恐怕不知道京中如今時興的玩意兒,不如就和她們兩個小輩一起去纓姐兒的屋子裡說說話。」
成冰蘭板著臉,起身跟上。
成玉纓前兩天就和這位小姑姑見過面,對於小姑姑的命運有一些同情,聞言哪有不應的道理,當下親親熱熱的就要上前去挽成冰蘭的手。
郁雲慈在一旁瞧得分明,成冰蘭躲開了成玉纓的手,昂著頭先一步出門。
成玉纓不以為意一笑,「小姑姑一直養在山中,性子難免孤僻了些。」
「確實。」
表姊妹倆跟上成冰蘭,不知不覺又走到了園子中,那叢鳳仙還開得艷麗,郁雲慈不由得就看向了自己的指甲。
「表姊,若不然,我們來染指甲吧?」成玉纓提議著,便親自去採花朵。
郁雲慈正想著如何打發時間,因為成冰蘭一直青著臉,怪讓人難受的,聽完成玉纓的話,她也跟著伸手去采。
兩人各采了一大捧,放進下人提來的小筐中,看著應該是夠的。
「小姑姑,您和我們一起吧?」
成冰蘭眼神閃過厲色,好像極不屑地哼了一聲,「不了,俗顏又媚色,仙尊會不喜的。我要回去抄寫道經,就不與你們一起了。」
她說完,抬腳就走。
成玉纓僵著面,好半天才緩過神,朝郁雲慈抱歉一笑,「小姑姑自小養在道觀中,怕是看不慣我們的行徑,如此,我們就不勉強了。我方才看錶姊指甲上的顏色都已褪去,可見是上次染得太淺,今日看著時辰還早,不如就多染幾次,咱們也能說說話?」
「自是可以的,表妹盛情難卻,我唯有恭敬不如從命。」
兩人朝成玉纓的院子走去,走到一半,成玉纓覺得今日採的花朵或許有些不夠,命下人們再去采一些。
採回來的那些花洗凈後放進瑪瑙研缽中,用同樣的瑪瑙研杵細細地搗著。
少女身姿已初現玲瓏,一身粉色的衣裙,面容姣好,正認真地搗著花兒,十指纖纖,肌白如雪,且姿態優雅,動作間令人賞心悅目。
郁雲慈就坐在一旁看著她忙活,心道不愧是古代大世家的嫡長孫女,這番儀態,真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