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這些話,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無數個夜裡,她都在噩夢中驚醒。夢中的道人面目猙獰,他們獰笑著,朝自己撲來。
若不是怕父親傷心,她真想一死了之。
可是她沒有死,有了匡少爺的相護,她覺得再多的艱難都能邁過去。
郁雲慈拍拍她的手,再看看匡庭生。「你們要好好的。」
「庭生明白。」
「你……」
餘下的話沒有說完,郁雲慈只覺得天眩地轉,眼前一黑。
她能聽到庭生的驚呼聲,能聽見衛青英命人去請大夫的聲音,感覺有人把她扶到床上,可是她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很快,她便陷入黑暗之中。到處都是黑漆漆的,她驚恐地想呼救,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突然,遠處慢慢現出光亮,她才看清自己站在荒野上,四周沒有一個人。前面是大團的霧氣,遮住了四周的景緻。
荒野的草坡之上,憑空出現一個孩子。
她使勁地睜眼,想看清那孩子的模樣,想知道那是不是錦兒。可是無論她如何努力,都只能看見模糊的一團。
那孩子看到她,似乎很歡喜,邁著小腿朝她跑過來。
她聽到清脆的童音,迴響著。
「娘,娘。」
不知過了多久,她悠悠地轉醒,入目之處是熟悉的紗帳,正是自己的房間。她疑惑著,自己不是在衛府嗎?何時回來的?
剛醒來的她腦子還有些迷糊,最清晰的反而是之前的夢境,夢裡的情景令她恍惚起來。
「醒了?」
低啞的男聲響起,她側過頭,對上一雙幽深關切的眼神。
「我是怎麼回來的?」
問到這個,景修玄不自然地輕咳一聲。天知道他知道她在衛家暈倒時,整個人就跟發瘋似的。那衛家請的大夫被他提著領子問話,嚇得差點尿褲子。
大夫結結巴巴地說她有孕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懷孕了?
他要當爹了?
雖然他從未設想過有一天會做父親,對於孩子亦是抱著可有可無的態度。但是真等到這一天,他發現自己是前所未有的狂喜。
把她帶回來后,又讓柳賓過來診過脈。柳賓說她胎相尚可,因以前體質偏寒,為穩妥還是開了安胎藥。
「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他答非所問,她疑惑地看著他。
「沒有,好像沒什麼胃口。我記得眼前一黑,緊著不醒人事。我在衛家病倒,沒有給衛府添麻煩吧。」
「並無,左四很快稟報給我,我立刻趕去接你。」
「哦,我怎麼了?」
她無緣無故地暈倒,莫不是生了什麼急病?他為何一直不提,是不是病得太嚴重,他怕刺激自己?
他不語,修長的大手輕輕覆在她的腹部,隔著被子她都能感覺到一股溫暖。這是什麼意思?她凝著眉,很快像是知道什麼,驚訝地睜大眼。
不會吧?不是說體質寒涼,難以有孕嗎?她想前暈倒時做的那個夢,莫非是個胎夢,夢中的孩子難不成是自己的孩子?
「真的嗎?」
他點頭,深深地看著她。
她猛地坐起來,一把摟過他,重重在他臉上親了一大口,「武神您老人家真靈驗,您說送子就送子,太厲害了。」
他臉一黑,這女人……
注意到他的臉色,她調皮地吐下舌頭,撒起嬌來,「侯爺,我是在誇你龍精虎猛,百發百中,所向無敵。」
不解釋還好,一解釋他的臉色更是黑沉。
「什麼亂七八糟的。」
「哪有亂七八糟?恭喜侯爺,您送子成功!」
她歡喜地鼓了一下掌,這才想起自己是個孕婦,低頭看著平坦的腹部。這裡真的有一個孩子了嗎?
想起夢中那孩子的模樣,她懊惱起來,怎麼就沒看清楚呢?
「侯爺,您說是男孩還是女孩?」
「都可。」
她笑起來,莫名又想到錦兒,手摸著小腹,默然不語。
還有庭生和衛青英的事情,若是沒有從中挑撥,匡老夫人怎麼會去衛家?想到成冰蘭,她的眼神冷下來。
成冰蘭已是宋侍郎的夫人,她一沒本事,二沒能力。單憑她自己,是根本不可能反擊成冰蘭的。鞭長莫及,心有不甘。
「侯爺,今天匡老夫人會去衛家,我覺得是受了別人的挑唆。」
「我會去查的。」
「其實我大概知道是誰做的,除了成冰蘭,沒有別人。」
他眸一沉,把她扶躺下,重新按進被窩中,「我知道了。」
她放心下來,有他插手,此事多半會查個水落石出。且以他的性子,對成冰蘭不會手下留情。她希望成冰蘭能得到真正的教訓,不要動不動就像瘋狗似的亂咬人。
有人在外面敲門,景修玄沉聲讓人進來。
很快,采青端著一碗葯進來,擱在桌子上,「侯爺,夫人葯煎好了。」
放好葯,采青便出去了。
景修玄把郁雲慈重新扶起來,靠坐著。然後起身,端起葯碗,重新坐到床邊。她聞著藥味,眉頭皺了皺。
「什麼葯?」
「安胎的。」
「天天喝葯,沒懷孕的時候要調養身體,懷孕了還要安胎。這葯喝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一邊說著,一邊不滿地嘟起嘴。
嘴裡雖然是在抱怨,心裡卻是明白。
纖白的手伸過去,從他手中接過葯碗,三兩口就飲盡。然後做出一副苦不堪言的樣子,小臉全部皺到一起。
他失笑,捏了一枚果脯,放進她的口中。她慢慢地嚼著,壓掉嘴裡的苦味。果脯原是她以前常吃的,桃子做的,酸甜適中。
但是眼下她吃著,覺得味道淡了些。
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他都能察覺到,「可是味道不合你口味?」
「倒也不是,以前是合的,現在吃起來,覺得太甜了些。我還是喜歡酸一些的,改明兒讓采青換成杏脯吧。」
別人常說酸兒辣女,也不知道準不準?
她心裡想著,並沒有在意。
且說那邊匡老夫人歸家后,一直呆在佛堂中。
匡大夫人心裡著急,不停在大門口走來走去。她不敢去問婆母,生怕聽到什麼不想聽到的消息。
約半個時辰后,匡庭生歸來,她連忙上前,問道:「庭生,衛姑娘沒事吧?」
庭生搖著頭,「沒事,雲孝公主去了。」
「她去了?那就一定沒事。」匡大夫人說著,松著氣。「你祖母回來后一言不發,一直呆在小佛堂沒出來。我這心懸得老高,生怕出了什麼事。」
匡庭生一臉的疲憊,身量已經快趕上匡大夫人。
「母親……」
他餘下的話沒說完,匡大夫人就知道他想出什麼,臉色一變,「不行,不能告訴你祖母。你可知道你祖母撐到現在,全是因為你。」
匡老夫人早年喪夫,中年喪子。這些年,全憑著孫子出人頭地的念想,才一直苦熬著。要是沒了孫子,她老人家怕是……
「母親,我路上一直在想,我們就這樣永遠瞞著祖母,真的好嗎?欺瞞祖宗,矇騙世人,究竟圖的是什麼?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眼下能瞞住,十年後呢?我總不能一直膝下無子吧。」
匡大夫人幽幽地嘆著氣,「那還能怎麼辦?若是告訴你祖母,你覺得她能受得住嗎?十年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世事變幻無常,誰知道以後會怎麼樣?」